人性总是如此经不起诱惑的。虽然朱先进这么想,虽然他是山沟里来的,他也有过闪念,也有过徘徊,也想过离开这山旮旯的冲动。
陈灿一死,仿佛点燃了他心中那缕久违的火种,离开二字,在他的脑子里时时游荡,阴魂不散似的,久久不肯离去。
是啊!当年来厂时,光荣与梦想,组织上严格审查,只有优秀可靠的人员来的才能来,现在似乎没人管了。
来厂时组织上领着走的前门,现在却要走后门离开。厂里讲管不了,到省轻工业局更是无人理,上访还成了错误。这是什么道理啊?只有鞋山湖的风,多情的带走了他心中的怨气,令他心中得到片刻的舒坦和安宁。
路上的石头,虽然被风化了外貌,却依然保持着棱角分明的皱褶。即便被行人踩得光滑的部分,也是坑坑洼洼密密麻麻,却也井然有序,像一张麻子脸,除了沧桑感,却也挑不出任何毛病。但你一定会感觉到那张脸上肯定会云集着风风雨雨的故事。
山鸟的叫声很绵很绵、清丽鲜活,因为山高林深,这一声声鸟叫,倒像林黛玉的哭声,给人无限伤情。
这个地方叫黄泥嘴,前面是鞋山湖,博大宽阔,一望无际,给人无限幻想。背面是高山密林,幽深诡秘,令人心生敬畏。
朱先进在黄泥嘴湖岸边徘徊了很久,他的心情像这湖里的浪花,一波一波的,起起落落,无限伤感,来到鞋山湖纺织厂十多年了,虽然自己努力奋斗,也做了个管理人员,但在这“三线企业”,实在难于看到出头的日子。
自己本来早就想走了,但胡厂长总是极力挽留,总说自己是个好苗子,要极力栽培,他这么说,也是这么做的,培养自己入党,送自己去大厂培训。
《鞋山湖晚报》曾经还为自己写了个专访《鞋山湖里的“王进喜”》,自己想走也开不了口,组织上也不会批准。
这样一想,他的心又像这山一样沉稳而坚定,仿佛命中注定自己就得像这山一样,只给在这片土地上默默无闻地渡过,但自己的心却像这一片湖水,日夜澎湃,这日子还真的有点纠结。
此时山上的映山红开了,零零星星的,在树林里若隐若现,虽然很小,却也格外醒目,让人眼睛灿然。
朱先进望着映山红,有点走神,此时,一种莫名的想法爬上他的心头,他感觉自己的一生,也许就像这映山红一样,虽然也能鲜艳一时,却无法长成参天大树,甚至在在无情的风雨中化为泥尘。
山风随意而来,随意而去,朱先进心想“质本洁来还洁去”,映红山也是不错的果报,他又要面对眼前的路,却是鞋山湖一样,一片碧波茫茫。
留下来,这样一个百十来人的小厂,混个山大王而已,终也是“阳沟里的鲫鱼婆,见不得大湖河”的高潮。说实在的他心里有些不甘心。
十一届三中会是拨乱反正后,党中央把党工作的重点转移到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上来。明确指出党在新时期的历史任务是把我国建设成为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揭开了社会主义改革开放的序幕。
现在说是说国都在改革开放,但内地都是“长虫吃蛤蟆——慢慢来”的惯了,哪里会有只争朝夕的意识和环境。
国家批准国务院提出的在广东省深圳、珠海、汕头和福建省厦门设置经济特区,并批准《广东省经济特区条例》。国家的主基调是发展经济,说白了就是经济挂帅。
出生地不可选择,但发展地却是可以自主的,放下一切,可能对不起组织对不起身边的人事,但留下来,又能为他们做些什么?
1967年冬天朱先进退伍了,他分配来工厂的时候,一些同事家里穷,他都接济过他们钱、粮票、布票来的,他没什么压力,和父母杳无音信,这鞋山湖就是他的家,这同事就是他的兄弟姐妹。
正是这个家,这些兄弟姐妹让他渡过了最艰难的时候。加上他被迫与造反司令的的妹妹成了亲,从来没有人冷落过他,都把他当成个人物,即使在车间锻炼时,人们也不让他做重活,只是自己争着干。这样的工厂,这样的同事,确实让他舍不得放不下。
1968年冬天被“逼婚”,与沈华英结婚,她哥哥是鞋山湖区革命委员会尹主任,兼鞋山湖纺织厂军管会主任,朱先进进厂报到的那天,正是沈华英接待,她那时就是厂里的办事员,没想到,她一见面就仿佛今生只为等他来似的,她悄悄喜欢上了朱先进,虽然朱先进对她并不反感,却也没有爱的冲动,关键是在他心里早已恋着个人,所以他对沈华英总是躲躲闪闪,好让她知难而退。
后来这事不知怎么给她哥哥知道,那可是天大的事,你朱先进还看不上尹主任的妹妹,那就是原则问题立场问题了。
有一天尹主任私下把朱先进叫到办公室,命令他必须与他华英成亲。也没有理由,当时朱先进心想,看来别想在鞋山湖纺织厂呆下去。
那时血气方刚的朱先进是死活不答应,朱先进正好不想在这里呆,早想飞了,弄得尹主任发火,扇了他几个耳光,扇得他眼冒金花,鼻子都流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