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津北岸,并州军的主营之内,一个身披甲胃的魁梧将领悻悻然的自丁原的主帐之中走了出来。
此人虎背熊腰,身量高大,身上露出些唯有常年征战沙场才会沾染上的杀伐气。
仔细看去,其人嘴角上留着些青色短须,眼眸澄澈,看起来年岁不大。
“文远,看来今日执金吾又单独与你叙话了。就算是奉先也少有如此待遇,看来他对你真是看中的很啊。”
今日是魏续值守,他与自丁原帐中出来的年轻人开口调笑了一声。
年轻人正是当初在雁门时与吕布等人相遇的张辽。
他到底还是离开了高柳,随着吕布等人在边境上厮杀历练。
只不过他当初离开之时就言明了与吕布等人只是同行而已,日后他也许会离去,对此吕布倒是也应了下来。
“看中?确实是看重的很。”
张辽扯了扯嘴角,有些咬牙切齿,按着刀背的右手青筋暴起,显然是死死压抑着心中的愤怒。
魏续察觉到他有些不对,张辽虽然年轻,可性子素来沉稳,今日竟会如此失态,定是出了些意料之外的事情。
只是如今是在丁原大帐之前,他也不好多问,只得低声道:“文远,今日晚些可到我帐中叙话。”
张辽点了点头,拂袖离去。
…………
入夜,魏续的营帐里,并州军的主要将领都聚在此处。
“如此说来,丁原竟是想要焚烧孟津?”
听过了事情原委,魏续拍桉而起。
他们久在边塞,再惨烈的场面倒是也都见过,只是像是丁原这般,为了内斗便屠戮自家平民的事情他还不曾见过。
若是刘备在此,恐怕只会苦笑着摇摇头。自此之后的许多年里,这般事情在史书里其实只剩四字。
习以为常。
张辽点了点头,“不错,丁原要我率军火烧孟津,然后再装扮成劫匪,劫掠孟津平民,烧杀抢掠一番。”
帐中众人一阵沉默,显然都不曾想到丁原要做出这种事来。
当初在并州时,丁原也可算是个勤勤恳恳的好官。
事到如今,即便再是鲁钝之人也知丁原是想与雒阳城中的董卓宣战。
良久之后,吕布叹息一声,饮了口碗中的酒水,言语之间带着几分无奈,“昔年在并州之时,何曾想到丁建阳是如此人物。”
张辽也是叹了口气,心中失望比在场之人要更多些。
当初丁原将他选派到雒阳,他本以为是丁原赏识他的本事,这才对他加以重用。
如今看来,丁原也不过是将他看作实现目地的棋子罢了。
“奉先,我等都听你的,你以为此事当如何?”魏续沉声道。
并州剽悍之地,素来看重武力,更何况他们追随吕布多年,逢到大事历来都是吕布做绝断。
帐中众人都将目光看向吕布,坐在一旁始终不曾言语的赵蛰却是稍稍偏转目光,望向张辽。
营帐之中,其实只有张辽算是“外人”。
吕布不曾立刻开口,而是又自顾自的饮了一碗酒水。
沉默片刻,他这才开口道:“你等随我自并州而起,辗转多年,都是知根知底的兄弟,我也就不说那些所谓的为国为民的虚假言语了。咱们兄弟聚在一起,求的是何物?求的是富贵!”
“如今董卓势大,兵精粮足,丁原此举无异于以卵击石,必败无疑。”
魏续迟疑道:“奉先之意是咱们要投靠董卓不成?”
于他们这些人而言,本就是为富贵而来,自然是哪方能够获利就投靠哪方,他们这些并州出身的恶狼,可从来不讲仁义礼智那一套,不然他们也活不到今日。
吕布却是笑着摇了摇头,他目光自众人身上扫过,笑道:“咱们在外漂流多年,做的是拼命的买卖,可所得却算不得多。若是就此投靠董卓,也不过是将咱们这些年的经历再来一遍罢了。如此这般,我是不甘心的,想必你们也不甘心。”
“再说你我出身并州,投了董卓,势必要留在雒阳。可并州异族猖獗,若是你我离了并州,只怕一州之地都要沦落到异族手中,到时你我即便稍有所得,可日后又有何面目见家乡父老?再者军中将士的亲卷皆在并州,使子弃父,父弃子之事,布终不愿为。”
此时帐中气氛颇为凝重,魏续仗着与吕布关系亲近,笑道:“你吕奉先可不是个悲天悯人的人物,莫非几日不见你就转了性子?”
吕布将碗中酒水饮尽,长笑而起,随手拿过身后的画戟,先是望向赵蛰,笑道:“赵军师,我早就说过,你教我的这些说辞,对这些糙汉子其实无甚用处。”
赵蛰苦笑着点了点头。
吕布复又看向帐中诸人,沉声道:“诸君,你我寄人篱下的时日已然算不得短了。男儿行世间,岂可郁郁久居人下!”
“雒阳董仲颍,青州刘玄德,皆是边地起身,如今位至高位,独断一方。”
“你我,又岂在彼等之下!”
…………
是夜,营地之中火光大起。
丁原安插在并州军中的亲信尽皆被吕布等人率军袭杀,余部则为吕布等人所吞并。
并州诸军,将执金吾丁原团团围困于中军的主帐之中。
主帐之外,灯火如龙。
当此之时,这些来自并州的虎狼们却是无人敢率先出声言语。
此时丁原身侧只剩下护卫在主帐附近的几十个亲卫。
吕布持戟而立,甲胃上满是血污。血水顺着甲胃不断滴落在地,汇聚在脚下那条血色细流之中。
魏续等人站在他身后,只是面上却也见不到大胜之后的喜色。
今夜一场厮杀,死的最多的,还是他们并州儿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