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此言一处,堂上众人都将目光盯上了朝堂上的凉州人。
朝堂之上的公卿多是中原人出身,以察举制为主的选官制度之下,边地之人能登上朝堂的本就少之又少。
崔家名门,如今崔烈又身居三公之位,一时之间朝堂上竟是无人敢率先出声言语。
此时在黄巾之中立下大功,得以位列朝中的议郎傅燮迈步而出,厉声道:“臣以为,斩司徒,天下乃安!”
朝上群臣再次哗然,虽然明知凉州人会心有不愤,可谁也不曾想到傅燮言语会如此激烈。
其后傅燮言说了凉州一地作为藩篱对大汉的重要性,更是点明凉州有今日之祸患,是因朝廷选人不当,这才使得一州皆叛。
最后更是以一言以结之,“若司徒不知,是极蔽也,若知而故言,是不忠也。”
灵帝稍稍沉默后点了点头,而司徒崔烈则是默然无言。
今日之议,也让傅燮名动雒阳。
………………
北海国中,刘备读罢牵招自雒阳寄回来的书信,忍不住笑了几声。
傅南容还是如此刚烈,竟敢在朝堂上怒怼三公,那崔烈可不是简单人物。
不过他倒是不曾为傅燮担心,毕竟他北地傅家也是天下名门。论及传承,更在崔家之上。
“如今雒阳多有风波,不是个安稳所在,主公何不阻下牵招?”坐在他身侧的贾诩接过书信扫了一眼,随口一问。
原来如今牵招的先生为何进所召,牵招沿路护送,送他去了雒阳。
正在手中把玩着一个梨子的刘备闻言一笑,“子经为人弟子,此事本就是他分内事,又何必阻拦。再说咱们之前在雒阳留下的势力不算小了,想来也足够护住他们周全。”
贾诩看了他一眼,他知道刘备最重情谊,更何况牵招与他自小相识,他言辞不该如此平澹才是。
“玄德莫非能猜到雒阳之中会出何事?”贾诩笑问道。
刘备将手中的梨子分开,抛给贾诩一半。
“前事不忘,后世之师罢了。”
…………
是岁,朝堂定策,以为凉州不可弃,于是以张温为帅,将诸郡兵步骑共讨凉州叛贼。
孙坚以讨贼之功,随在军中。张温以其勇勐先登,使其留在身侧,以为心腹。
如今张温屯美阳,使人征召董卓,久不至。
“文台,这征召董卓的文书发出已有多日了,董卓迟迟不来,你以为他是何意?”
大帐之中,张温看向一旁的孙坚,言语之间流露出对董卓此人的不满。
孙坚一愣,他之前与董卓少有交集,只是忽的想起上次见刘备时刘备对此人的评价。
“董卓凉州饿狼,饥则食人。”
他还不曾应答,帐外忽报董卓已至。
张温将他召入。
董卓也不待张温吩咐,自顾自的落座。
“董君何来之迟也?”张温冷声呵斥,如今他为三军主帅,董卓如此作为分明是不将他放在眼中。
董卓不以为意,笑道:“卓本欲速来,奈何军中将校方归家中,故而多放了他们几日。”
“董君,于君看来,莫非天子之事不重乎?”张温目视一旁的孙坚。
孙坚会意,一脚踢翻身前桌桉,横刀而起,厉声道:“董君欲废国家之事耳!”
董卓也非无能之人,应声抽刀,冷眼对视着孙坚,“孙文台,如此作色,莫非以为我刀不利乎!”
“都给我住手!”张温大喝一声。
僵持的二人各自收刀归鞘。
董卓冷哼一声,也不等张温言语,直接掀帷而出。
“董卓此人狂悖如此,如今明公身携大军,何不借机杀之!不然良机一过,日后再想对付此人只怕不是易事。”孙坚建言道。
原本他还不曾理解刘备当日的言语是何意,直到方才之事。
此时张温心中怒气已消,听闻孙坚之言倒是犹豫起来,他迟疑片刻,这才开口道:“董仲颍素来威名着于河,陇之间,如今正当用之。一旦杀之,反为不美。更何况若此时斩杀董卓,只怕旁人会以为我是以私怨杀人。”
孙坚却是沉声道:“此人如今不过稍有权势,已是如此跋扈,今日不除,只怕日后再难压制。明公当借良机,为国除贼才是!”
张温沉默不言,最后只是挥了挥手,“文台且去,我自思之。”
孙坚闻言知张温不听其计,告辞而出。
出得大帐,他叹息一声。如张温这般人,既想要做成大事,又想要名声功劳,却又半点不想为人非议,世上哪有这种好事。
朝堂之上都是这般人,难怪会让董卓横行。
让如此人物坐在高位,反倒是不如让他孙坚来坐。
…………
董卓返回自家主帐,将方才在张温帐中发生的事与李儒一字不差的说了一遍。
“说来倒真是有些后怕。”董卓笑道,“我当时真怕那孙坚不管不顾的当场动手。”
随后他叹息一声,“若是让我再年轻数岁,即便是动起手来我也半点不怕此人。”
李儒闻言也是叹了口气,“明公今日不该如此行事。”
“我也知今日确是狂悖了些。”董卓应道,“只是那张温不过一个坐在朝堂之中的无用腐儒,如何配驱使豪杰?那孙文台甘心为人犬马,我董仲颍可不敢甘心。”
“只是今日我顶撞于他,也不知他会不会借机找我的麻烦。”
董卓略有些担忧,他倒是不惧张温,只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明公安心就是,如今征伐凉州正是用人之际,明公威名素着,定然要依仗明公。再说以张温此人的性子,着书立说尚可,至于纵论兵机?到底不是人人皆是卢子干。”李儒笑道。
董卓闻言大笑,随手拍着腰间玉带,“朝堂上就是有太多如此人物,才有咱们的机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