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上唯有北海王刘仲,国相刘备与国傅周仁三人而已。
今日北海王倒是不曾安排歌舞,清幽雅静的很。
他饮了口酒,倾着身子,举目四顾,叹息一声,“当日于此饮酒的故人难以再见,着实是有些可惜啊。”
他虽嘴上说着可惜,可脸上倒是不曾有半分可惜之色,甚至言语之间还带着些调笑之意。
于他而言,北海国中不论谁掌权,他这个北海王该如何依旧如何。
稳立岸边,坐观成败,自然也就能说的出风凉话。
周仁咳嗽一声,北海王立刻坐直了身子,正色道:“如今沉中尉已然自请辞去,田家等豪族也收敛了声息,这些事想来国相自有安排。”
“这次请国相前来,只是想要询问国相日后有何谋划?”
国中之事刘仲自然可以全都放手给刘备,他也落得个清闲。
只是若刘备是个无能之人,他反倒不会过问此事。偏偏刘备是个有本事的,那就算会开罪刘备,他也不得不问上一句。
有本事之人能做大事,可也能闯大祸。
“倒是也不曾有何与众不同之处,无外乎使民休养生息而已。”刘备笑道,“备是初次执掌一地,诸般庶务尚未熟捻,到时还要请国中大贤多多指教才是。”
刘备提及此处,一旁的周仁握着酒杯的手稍稍有些颤抖,只是面上依旧是一副平静之色。
隐忍多年,莫非是他的机会要来了不成?
接下来刘备只要提出要他相助,他自然也会顺水推舟的应下,到时他便能一展心中的抱负。
坐在高座上的北海王刘仲看了他一眼,摇头一笑。
多年师生,他如何不知周仁的心思。
心中迫切,却又想等着人家先开口。
“说来此人威望素重,北海国中无人不知此人之名。”刘备笑道,“其门生更是多有出众之人,家中书童婢女亦可诵读文章。”
周仁脸上露出些激动之色,越发觉得刘备口中所言的高人便是自家。
他这些年在北海国中闲暇之时也曾教授弟子,想来说一句威望素着也算不得为过。
刘仲却是忍着笑意,知道刘备口中所言那人定然不是自家国傅,只是如今周仁这副神情看起来倒是颇为有趣。
只是他也素知自家国傅面皮薄,若是再任由刘备说下去,待会儿揭穿出来,日后自家国傅还敢不敢出门见人都不好说了。
他咳嗽一声,随口问道:“不知国相所言何人?如此人物,想来孤也当熟识才是。”
“此人正是北海高密人,郑玄郑公。”刘备答道。
砰的一声,周仁手中的酒杯应声落地,酒水洒落在他身上,只是此时他却顾不得身上的酒水,只是尴尬笑道,“郑公天下名儒,骤然之间听闻他的名讳,一时不察,倒是让大王与国相见笑了。”
刘备古怪的看了他一眼,随后又看了高座上正强忍着笑意的北海王一眼,若有所思,笑道:“说来我倒是还有一事要拜托国傅。”
………………
自剧县东出,刘备带着高顺等数骑星夜赶路,过昌安而至高密。
郑玄家自是不难寻,如当日刘备在王宫之中所言,郑玄在北海国中素来德高望重,国中之人可以不知如今的北海国相是何人,却无人不知郑玄的大名。
尤其是当日雒阳辩经之后,天下不知郑玄之人已然是少之又少。
此时众人已然来到郑玄家门前,翻身下马,通报名讳,送上拜帖。
郑玄家中出门相迎之人,正是当日随着郑玄西去雒阳的郑玄之徒,孙乾孙公佑。
其他人留在门外,刘备与高顺二人随着孙乾进入郑家。
“乾虽在高密,倒是也听闻玄德在剧县做得好大事。”三人行走在廊道上,孙乾开口调笑道。
当日在雒阳城中两人的关系不差,故而如今孙乾言语起来也无拘束。
“非是备有意为之,实在是逼不得已。所作之事也无非是为了自保罢了。”刘备也是笑道,“不想误打误撞,倒是被我做成了此事。”
“玄德在我面前无须如此,你我相知甚深,实言就是了。”孙乾摇头失笑,“太过谦逊,反倒是会让旁人觉得近伪。”
刘备点了点头,笑道:“公佑之言有理,那我便实话实说。论险恶,剧县远远不如雒阳。应付起田家那些豪族来,不过是如同与稚子玩闹一般,轻易的很。”
孙乾抬手摸了摸下巴上的胡须,打量了刘备一眼。
“玄德,方才是我的过错,你还是谦虚些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