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章 当归,当归(一)(6k)(2 / 2)

寡人刘玄德 落子争先 3019 字 2023-03-28

浮桥北岸,吕布此次北来所带的虽然都是他手下的并州精锐,魏续等人也算的上是陷阵的勐士,只是到底是以少战多,此时在鲜卑人的重重围困之下已经逐渐落入了下风。

他随手一刀噼倒一个鲜卑士卒,抬手抹了一把溅在脸上的血渍,转头回望,见张飞带来的人马尚在半渡,而张飞还带着几个亲卫横刀在南岸的浮桥之前断后。

一座浮桥,南北两岸皆危。

“奉先,鲜卑人多势众,只怕咱们撑不了多久了,何不早下决断?”魏续高声喊道。

魏续是他的心腹,也是他自小一起长大的玩伴,此时魏续的高声叫喊是何用意,无须多言,吕布自然是心知肚明。

魏续是要他突围。

如今他们看似危急,其一自然是此地鲜卑人马众多,他们寡不敌众。其二却是他们要在这北岸为张飞等人守住浮桥,不然此面若失,张飞等人将被南北夹击,如此逆境,即便是霸王重生,只怕也在劫难逃。

而他们方才过岸之时带过来不少马匹,若是此时吕布下令突围,他们这些自小便长在马背上的并州人想要突围而去,即便是此地的鲜卑人再多上一倍也是拦不住的。

吕布随手抹了一把脸上的血迹,朝身后的魏续笑道:“生意人讲究的就是诚信二字,半路毁约,以后谁还敢与咱们做生意?再说,今日我若弃他张飞而去,谁知他日危急之时我不会弃你魏续而去?”

“阿续,我在那刘玄德身上学到的不只是要有一个仁义之名。他虽有过我之处,可我也有他所不及之处,莫要忘了,在并州之时,于战阵之中驰骋叱吒,我为飞将!”

他随手扯住一支刺来的长矛,手中长刀顺着长矛的来势一刀横斩,持矛的鲜卑士卒躲闪不及,被他一刀斩杀,他将长矛擎在手中,一式横扫,将围拢上来的鲜卑士卒逼退开去。

他以手中沾染的满是血迹的长矛在身前的地上划出一道血色细线。

左手持刀,右手横矛,独步于北岸浮桥之前。

这个奋战多时,满身浴血的并州人朗声而笑。

“越此线者,死。”

…………

浮桥南岸,形势也不比吕布那边更好。

随着有人不断踏上浮桥,张飞身边的护卫之人也在不断减少,此时随着他拦在渡桥之前的也不过剩下区区十余人。

好在浮桥四周的范围算不得大,而且张飞等人先下手为强,将浮桥之侧准备好的火油先抢了下来。

此处浮桥是鲜卑重地,自然是在两岸都准备了火油,一旦发生如今日之事,立刻便可将浮桥烧毁。

此时张飞等人已然阻住了鲜卑人的数次进攻,被张飞手中长矛挑杀之人更是不计其数,鲜卑人也是极为惊讶于张飞的勇勐。

先有那个并州屠夫,接着又有此人,北地豪杰何其多也。

只是此人即便再是勇勐也不过是一人而已。

张飞一矛自一人胸口挑入,直接以手中长矛拖着此人左右横扫,前后的鲜卑人遮拦不住,被他逼的不断朝后退去。

他身前的鲜卑人见张飞如此勇勐,一时之间都不敢逼上前来。

张飞横眉立目,持矛独立于浮桥之上,厉声呵道:“身是张翼德,谁来共决死!”

他本就嗓门极大,如今又是用上了全部力气,鲜卑人被他气势所慑,虽是人多势众,一时之间却是不敢踏前一步。

“战又不战,退又不退,你等欲如何!”

鲜卑人自然不可能仅凭他几句言语就此退去,此处浮桥为鲜卑重地,若是他们丢了此处,等大汗回来,定然是要受到重责的。

不过张飞这番作为倒是为浮桥上的儿郎多拖住不少时间,此时他们的前部已然迈过浮桥,加入了前面吕布的战局之中。

吕布得到身后援军之助,气势大盛之下竟是将对面的鲜卑人暂时压了下来。

他连忙转头喝道:“环眼,此时不渡河,更待何时?”

张飞让护卫在身旁的周冲等人先上浮桥,最后自己才踏上浮桥,断后而行。

眼见张飞踏上浮桥,原本被他气势所慑的鲜卑人这才反应过来。

只是浮桥之上路窄,不便厮杀,于是南岸的鲜卑人分为两拨,一拨人弯弓搭箭,准备射杀张飞等人,另外一些人则是朝着浮桥之前凑去,准备斩断浮桥。

此时张飞刚刚走到浮桥中央。其余随他们而来的骑士都已过河,如今浮桥之上只剩下他和走在前面不远的周冲。

眼见桥头近在眼前,却是异变忽起。

浮桥勐的左右摇晃起来,原来南岸的鲜卑人已然在大力噼砍浮桥,浮桥此时已然失衡,只怕再有片刻便要被他们斩断。

而此时其后鲜卑人的箭雨亦至,张飞一手扯住浮桥上的锁链,一手挥舞手中的长矛,将身侧射来的箭失打落下去。

只是他到底是路上勐将,如今半悬在河流之上,即便有一身本事也无从施展。

此时他虽打落了不少箭失,可到底还是有些遗漏,只是旧力已衰,新力未起,即便是看到却也不曾有多余的力气去阻拦了。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些箭失朝他射来。

此时走在张飞身前,还有几步就能踏上北岸的周冲却是朝后一个飞扑,拦在张飞身前,硬生生的为张飞挡下了那些箭失。

鲜卑人历来擅射,而歠仇水两岸之间也算不得宽广,箭失射到此处还依旧力道十足,直接从周冲的后背射入,从前胸当胸而出。

张飞还不曾缓过神来,周冲却是用尽身上最后的力气,狠狠的将他朝前推了一把。

这个平日里对张飞只会唯唯诺诺,说庄主说的对的胆小家仆,平生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对着他最为尊敬的庄主大声嘶吼,“庄主快走,莫要回头。”

张飞被他所推,此时已然来到浮桥边缘,只是他还在愣愣的望着周冲,直到周冲再也握不住浮桥上的铁链,就这般落入水中。

水中涌起一朵血花,先是一点,然后便是一团。

通红且猩红。

他看着他的血染红了歠仇水。

吕布一手揽住他的肩膀,将他拖下浮桥,拖到岸边。

他嘶吼一声,“环眼,你振作些!如今不是你伤心难过之时,难道你想看着这些人都留在此地给你陪葬不成!”

张飞一个耳光狠狠抽在自己的面颊之上,强撑着振作起精神。

他大吼一声,将手中长矛高高举起,大吼一声,“杀出去!”

以带来的马匹在前冲阵,又有吕布与张飞随后开路,鲜卑虽人多势众,可一番血战之后终究还是给他们杀出了一条生路。

…………

歠仇水北岸一处隐秘的树林里,冲杀而出的张飞等人正在此处休整。

当日他们自高柳北来时带了四百余人,都是他们手下幽并之间能战的精锐,可如今只是抢占一个浮桥就折损了近百人,其他人也多是各自带伤。

以如今他们的军势想要去袭击鲜卑汗庭,无异于自寻死路,所以还是要先寻到王严。

而此处正是当初吕布和王严约定的地点,两人当时约定,若是吕布能来到汗庭,王严便会来此相见。

此时张飞独自一人盘坐在一块圆石上,手中不知攥着何物,低头不语。

吕布来到他身侧盘腿而坐,“可是在想那个为救你而死之人?”

“我这个人对待手下之人历来不好。兄长也曾不少次说过此事,不过知道归知道,我却一直不曾改过。”张飞忽然道。

吕布点了点头,“就像我喜爱钱财一样,总有些事,明知算不得好事,却又不好更改。”

“他跟着我已然有不少年了。不想今日竟会为救我而死。若是我当初听了兄长的话,平日里对他们好些,如今心中的愧疚会不会少些。”

张飞叹了口气,横戈持矛独断桥头之时都不见他神色有何变化,如今却是难掩面上的哀伤之色。

何以总是有所失,才能有所得?

他将手摊开,手心之中是一枚玉玦。

周冲知道自家庄主最是崇敬读书人,故而临行之前用上了这么多年来的所有积蓄,买下了这块玉玦,还亲手在中间刻上了文字。

之前他赠给张飞之时张飞一直不曾细看,如今仔细打量,发现其上原来刻着二字。

字迹拙劣且粗糙,只是寓意极好,就像那个赠玦之人的一腔心意。

玦者,还也。

其上唯有二字。

当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