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君?”赵俊稍稍一愣,沉思片刻。
“今日能有如此局面,都是刘君一力支撑,刘君自然是难得的英雄人物。”赵俊笑道。
韩越闻言却是摇了摇头,笑道:“在我看来却是不然。”
“韩君有何见解?”
赵俊面露不悦之色,如今刘备在他心中便如再生父母一般,若是韩越敢说刘备的坏话,那就怪不得他不讲读书人的斯文了。
“赵君莫急,韩某非是要说刘君的坏话,只是所见与赵君有些不同罢了。”韩越笑了笑,“赵君眼中何谓英雄?”
“自然是有勇有谋,康慨高节,临义不屈,以一夫之力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
赵俊不曾迟疑,开口便言,如此英雄形象,非是他一人所想,千百年来,书中的英雄豪杰皆是如此。
“赵君之言不差,能做到赵君所言的这般,确实也算的上的是豪杰人物了。只是,如此这般却只是书上的英雄豪杰,未必是我等这些人心中真正的英雄豪杰。”
韩越所指的他们这些人,自然除去了赵俊这般的读书人。
“如今这个世道,要做英雄豪杰,方才赵君所言的那些固然重要,只是却非最重要之事,毕竟世上谁是英雄豪杰,谁是绣花枕头,从来都是赢家说了算。死人是永远开不得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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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俊闻言按了按腰间的剑柄,沉声道:“韩君何意?”
“韩某并无恶意,只是想要赵君明了一事,如今这个世道,要做英雄豪杰,那便要心狠。”
“这世上从来不曾有什么十全十美。要照顾一些人,便注定要舍弃另外一些人,昔年高祖胜过霸王而定鼎天下,之后与民休息,乃有汉之天下,于民可谓不曾辜负。可当初与霸王争衡,奔波逃亡之时,几次将亲子踹下车去。不可不谓之心狠。”
他笑道:“方才赵君言刘君是难得的英雄豪杰,韩某也以为如此。只是赵君,韩某却也以为刘君于这心狠二字之上,颇似高祖。”
“刘君仁德,非是如此之人!”赵俊沉默片刻,还是摇了摇头。
“世人眼中所见各有不同。赵君钦慕刘君英雄,韩某则是觉得刘君敢于豁出性命,终究是能于此世道之中做出些大事来的。各不妨碍,咱们且看就是了。所以待会儿有些事情,赵君就只当不曾见到就是了。”
赵俊沉默不言。
当此之时,刘备已然带人折返。
之前虽是处理了一番,可自远处看去,从众人身上残破的衣袍,依旧能看出当时战事的惨烈。
尚未入城,他便见到了等候在城门处的韩越等人。
韩越二人立刻凑上前去,俯身拜倒。
刘备翻身下马,将两人搀扶而起,笑道:“二君何必如此?不过是击破了些许小贼,算不得什么大事。”
“刘君挽狂澜于既倒,救阳泉之人于水深火热之中,若是无刘君,只怕阳泉也不过是另外一个蓼城而已,我等如今皆是阶下囚,他日难免埋骨沟壑之间。”
赵俊感慨一番,泪如雨下,说罢便要再次拜倒。
经由此事,他心中感慨最是良多,毕竟他是看着刘备孤身入城,几乎是以一人之力,将各有心思的众人聚拢了起来,奋不顾身出城一战,这才有了今日之胜。
易地而处,他是万万做不到这些的,故而他方才的英雄之言,其实都是他心中的肺腑之言。
武畏在刘备身后看着赵俊的举动,心中叹了口气,读书人就是读书人,他这粗鄙武夫到底是比不得。
刘备伸手将他托住,笑道:“赵君之言,备受之有愧,凭备一人,即便舍去性命不要,也是决然做不到这般事情的。此番能够剿灭叛军,皆是县中勇士的功劳。”
他转过身,从那满身伤痕,如今只是稍稍包扎的汉子们身上一一指过,“自高祖问鼎中原,建立汉室江山,如今已然四百余年,其间虽多有波折,然汉室绵延至今,护佑我大汉的,便是这般舍生忘死的儿郎。”
被他所指之人,皆是挺胸抬头,一脸荣光。
这些人中,有些原本是在县中混了个县卒官职,平日里在县中浑浑噩噩,欺男霸女的恶事不敢做,可今日要只鸡,明日偷之狗的事情却是不曾少做。
有些人是常年厮混在乡中的游侠,平日里在酒桌之上,将自家本事吹的比天还响,其实不过是一辈子蜗居在乡里,甚至连县中的门都不曾出过的无赖子。
只是今日之后,他们再次在县中行走,便可挺起胸膛,不经意间露出身上的伤痕,让县中之人看看这些都是为护卫他们而留。
在酒桌之上,也有了实打实的谈资。谈及自家当日在南蛮叛军到来之时,是如何七进七出,阵斩敌酋,虽说未必有人会信,说不得还会有一同上过战场的同桌酒鬼站出来拆穿。
可酒桌上嘛,十句言语,但凡能有三两句真话,便已经是难得的实在人了。
刘备看向赵俊,笑道:“赵君,今夜守城的将士也好,出城的将士也好,活着的的人也好,死去的人也好,千万要将他们的名字记录在册,到时抄录两份,一份交给我,等卢师来了,我自会为诸君请功。一份留在县中,我希望赵君能立碑于县中,将他们的名字镌刻其上,使阳泉的后来之人,都知本县之中曾有前辈为让他们不受外辱,浴血奋战,以弱击强。”
“刘君,刻字一事不曾有过先例,只怕……”赵俊听闻此事有些迟疑。
他倒不是觉得不该立这块碑,只是一县之中,难免有些老人总是恪守当年那些因循守旧的老规矩,不知变通,不愿变通,就像是一辈子为了那几条规矩而活。
“赵君无须担忧,那些人可以交给韩某去说服。”韩越在一旁笑道。
刘备看向韩越,也是笑道:“韩君莫非有何良策?”
“无他。”韩越一笑,“人皆向利,所谓归然而不动者,不过是开出的价钱不够罢了,我自然会给他们一个拒绝不得的价钱。”
刘备笑了笑,“韩君熟捻人心,那便交给韩君去做了。”
他转头看向众人,朗声道:“立此碑于县中,非只为诸君记功,也为书我阳泉之人不屈之意。刚而不屈,方为我汉家男儿的嵴梁。”
“诸君,咱们进城。”
刘备翻身上马,城门前的众人让开道路,只是临近城门之时,原本已然分立到两侧的县卒却是齐齐拜倒,齐声呼喊,“刘家雏虎,佑我阳泉,破阵杀敌,声震东南!”
刘备一脸愕然,不知他们为何会如此。
只是当他看到走在马前的韩越带着一脸高深莫测的笑容朝他看来,他便已然明白了其中的缘由。
走在马后的武畏是何等机敏之人,立刻便开始带人高呼,“刘家雏虎,声震东南。”
由他在前带头,身后的士卒自然也是大声呼喊起来。
击败南蛮是大事,虽是天色刚蒙蒙亮,可城中依旧有不少人挤在两侧的道路上。
有些人自然是韩越的安排,更多人则是出自本心的想要来见见那个匹马入城,将传说之中凶狠暴戾的南蛮人击败的年轻人是何等人物。
刘备等人在呼喊声中走过城门,前行的士卒边走边喊,两侧的城中之人也在高声附和。
一时之间,一城皆是山呼之声。
黑马黑甲,甲胃之上还有些即便是在远处也清晰可间的血污。着甲的年轻人面色微白,只是嵴背挺得笔直,带着些一眼望去,便会扑面而来的英气。
刘备在马上笑望两侧那些呐喊之人,他招着手,含笑示意。
片刻之后,他微微仰头,天边流云聚散,骤合乍分。
时至今日,略有薄名。
历史:
《英雄记:初,庐江南蛮叛,昭武与卢公往定之。时昭武独行,以孤城弱兵,战而胜之,始有雏虎之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