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时行拱手回道:“臣不敢瞒陛下,臣是不能接受悍民乱来!”
“但是,臣并不因此觉得新礼以习汉礼之民为本就不对,不能因为民智未开,就不对民施以仁政;”
“以臣愚见,如今小民多斗争激烈,乃至犯王法,皆在于未完全富足也就未完全知礼,许多小民要么易受激进者挑唆,要么本就受旧礼影响,虽因为自己不被以仁相待而抗,却也没将别人以仁相待,于是就觉得富者皆有罪,只愿与其同归于尽,乃至宁肯皆贫窘不堪。”
“故与其认为小民不配被仁待,还不如说是执政者未惠民富国到人人皆富而知礼的地步。”
“启奏陛下,其实臣家里的染坊也遇到了雇工不愿留在染坊做活,而要自去东瀛办作坊的情况,家人有意让臣想办法阻止这些雇工,而这些雇工却提前知道了这事,也大闹了起来,但被臣提前派回去的人劝住了。”
申时行这时继续说道。
朱翊钧听后笑了笑:“师傅怎么劝的”
“我们申家同意他们走,甚至契书没到期的都可以申请提前离开,而且申家还会与他们合作,投钱和派府里厚养的熟工去东瀛与他们分殳经营新染坊,解决他们钱不足人才不足的问题。”
“结果,家里人对此没意见反而乐见其成,要走的雇工们也高兴,也就没有再闹出什么事。”
“老子有言,欲予取之,必先予之,朝廷要想小民知礼守法,忠君体国,需先予以富贵之机会,而非责怪乃至鄙夷强迫其灭己欲谨王法。”
申时行回答了起来。
朱翊钧颔首:“师傅不愧是善于燮理矛盾之人,贵在不待他人严苛,既对朕多体谅,亦对小民多体谅,若天下豪右皆如师傅这般会处理上下矛盾,何至于朕亲政以来为了富国强兵与惠民而不得不杀那么多人。”
“陛下谬赞。”
“臣不甚惶恐。”
“臣其实本是无用于社稷之人,只是因陛下才成了有用于社稷之人,故真正能调理好天下之人,乃陛下也!”
申时行这时忙拱手回道。
申时行说的的确是事实,如果不是皇帝坚持不清算张居正,以他申时行的胆量是不敢再做第二个张居正的,只会畏首畏尾、明哲保身。
朱翊钧也明白,因而只笑了笑说:“师傅不必过谦,以朕看,师傅所用之术才是帝王应有之术,正所谓上谋伐心,而非地主奴役他人之思维,只想舒坦的靠着一地之利吃一辈子,而不惜压制他人之欲,乃至极端者还会压制自己之欲,当教于太子。”
申时行拱手称是。
……
“殿下,臣虽蒙元辅荐举,来教殿下儒家经学,但今日臣先不教殿下这些,因为这些圣贤道理,只是拿来说给别人听,而实际上,真正的帝王是不能按照这个道理来做。”
“臣先教殿下真正的帝王应有之心术。”
“首先,殿下应明白,兵强马壮者为天子,而非是有德者为天子;”
“其次,殿下应明白,民固为邦本,但民不是不可欺,杀一万民和杀十万民,皆无伤大雅,只要殿下稍让其太平几年,庶民依旧如春风吹过的野草一般疯长。”
“最后,殿下要清楚,民宜弱之,宜用儒学人伦之学束缚之,而非令其真有智识,也非令其有个性有欲,虽可以立志,也需是符合圣人之志,也得只是立足于为陛下社稷长治久安之志。”
“不然,若人人皆有智识,人人皆不统一,殿下将难为君也!”
“除此之外,真正的大帝,应是不允许任何人不能为自己控制,若杀其人夺其财!”
“故殿下将来若为帝王,欲成为真正的帝王,第一件事当是清算张太岳、申吴县,让天下人知道,僭越之权臣不可得善终,即就算是社稷功臣也不能坏规矩,如此才是匡扶了帝王正道!”
申时行推荐的东宫讲官钱童蒙在朱翊钧见申时行时,也在东宫对太子朱常浛讲着课,但他却没有讲经学,而是趁着申时行被皇帝叫了去没来,给太子售起私货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