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虽然败了,你却并没赢。燃字阁你言我道非人道,又如何这般笃定?”
观主闭着眼,坐在散落的桃花上,看着对面面色煞白,亦是强弩之末的唐宁。
“输赢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可以杀了你,而你却只能看着我杀你。”
“至于论道,我虽不知老师的道和我的道是否相同,我们的道又是否正确,这些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神女下了凡间,入了书院。”
观主勉力起身,那身被鲜血污了的道袍,在风中再也无法飞扬。
“剑阁抵御西陵,墨池苑抵御西陵,卫光明脱离神殿,佛宗陨落,叶红鱼,叶苏背离西陵。我不知书院的道是否正确,但你的道一定是错误。”
观主看向那天,耳边萦绕着唐宁的话语,喃喃出声:“我在南海二十年,一直在等一个机会。不久前,机会降临,可为何结局却这般儿戏?”
唐宁莞尔一笑,指了指头顶上若隐若现的神国。
“你是想知道神国之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使得本该你死我亡的双方,却彼此携手下了凡间,乱了你的计划?”
摇头一笑,唐宁看着远处结伴而来的一众西陵神官,目光看向老迈腐朽的天谕大神官,淡淡道:“你们是昊天信徒,却背离了昊天旨意。而我书院与她势同水火,却能够明白她。”
“她一直不懂,为何世人不敬她、不爱她、甚至想杀了她。我想此刻的她,看见你们这般模样,一定会心有所感!”
神女闻言拧眉,看着那些跪在地面上乞求原谅,只为了苟活的他们,那张本就冷艳高贵的俏脸,宛若结了层寒霜。
观主看着拜倒在地的一众神官,眼神略有异动,轻声道:“我败了,西陵败了,只希望书院和大唐,能够让无辜的他们活下去。”
唐宁闻言侧目,看了眼观主的脸,轻轻摇头。
“你该知道,能够裁决你们命运的人,不是唐国,不是书院。”
观主皱眉,唐宁转身,右脚轻轻落地。
桃山突然震荡摇晃,一道裂缝,便在震颤中扩散开来。那裂缝本是极小,却随着山峰断裂,神殿倒塌后的坠落,而变得越发宽大。
轰隆隆~
近在咫尺的天,似是更远了些。而天之下,那座满布桃花的山峰,那群富丽堂皇,高贵华丽的宫殿,却在缓缓坠落。
不知过了多久,那些跪倒在桃林中的神官,早已被眼前这幕惊大了双眼。每个人都是一脸不可思议的神色,呆呆的看着那曾经的辉煌,被掩埋在尘土之中。
“能够裁决你们命运的人,是无辜惨死的荒人,是被你们屠刀引颈的唐人。是陈人、是燕人、是晋人,是天下人!”
“自今日起,世间再无昊天道。”
留下一道困仙阵,唐宁迈步下山。
这一次,他在桃花中漫步,在天泣中穿行,在西陵神官们愤怒而又恐惧的眼神中,攀登上了平川。
他的背影,或将永远留存在这些昊天道人的心中,成为他们永远的噩梦。
南樱城内,宁缺等人为精疲力竭的河唐联军传来了喜讯。
许世看着书院学子们,颇显复杂的目光,在人群中穿梭。
“若这些孩子能够为国家出力,我大唐何愁不能强盛?”
“书院便是书院,规矩便是规矩,他们既是书院弟子,自然要遵循老师的规矩。书院不会入世,不会离世,它就在那里,永远都会在那里。”
许世闻言微笑,转身看向那个高大到难以企及的男人,躬身行礼。
“老朽多年前,曾做过许多事,尽管它们在我心中是正确的,却难免伤到了书院,今日,老朽在此以示歉意。”
行礼后,许世解开了身上的战甲,站在城墙上。
看着城门外来降的西陵骑兵,缓缓抚摸着那把追随他一生征战的长刀,神色显得很是不舍却又果决。
这种矛盾而又复杂的情绪,在其心中萦绕良久。最终欢畅一笑,将那佩刀解下,交于身后的军士。
“难得盛世,这把刀想必以后不会再用。”
君陌嘴角扯动,勉强露出一丝笑容,将那把长刀接过,再次交于许世手中。
“无论盛世亦或乱世,卸甲下刀终究过于理想。这把刀既然伴随你几十年,就应该陪着你一直到老。”
“我已经老了,不适合再出现在战场上,未来几年,我想去桃山看看,也想去葱岭走走。他跟在我身边,只会蒙了那层杀伐之光。”
“兵刃无情,若是有情,也是持兵之人所赋予。”
许世犹豫再三,终究还是将那把长刀挂在了腰间。
年初十带着西陵骑兵来降,这恐怕是数月来,唐河联军听到的最好消息。
故而,他们在鲜血沐浴中欢呼,在冬雨缠绵中哭泣;他们在精疲力竭中歇斯底里,在寒风凛冽中放飞自我;他们或是相拥,或是向着各自家园跪拜。
就这样,这场持续良久的战争,终于落下帷幕。
而在世人所不知的桃山之外,唐宁看着王朗莫山山叶红鱼三人,笑着说道:“父亲,山山,叶红鱼,我们赢了。”
王朗喜极而泣,不为战争,只为那一声父亲。
那张苍老的容颜,在喜悦和愤怒中多次转变,最终被那眼泪所覆盖。
“臭小子,老子还以为你打算让我白发人送黑发人。”
听到王朗爆粗口,莫山山掩面轻笑,看着唐宁愧疚而又享受的神色,便是笑的更加难以自控。
笑着笑着,少女的双颊便被泪水打湿,而那掩着面的衣袖,也在泪水中,留下一抹浅浅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