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们眼中,或是按他们族中的规矩,就算我们这些老骨头没伤,也不该活着糟践吃食。”
说到这,班老头眼圈发红,抬手将胸膛敲的咚咚作响,“这是狗屁的规矩,到了我大唐,就该守我唐人的规矩。
更何况某自十六岁上阵,从军二十九载,获上阵五转军功无算。
更是斩贼首一百七十三颗!岂是那些胡人能如此轻薄对待的!
借演武之际,三百五询以上唐人老卒,对阵胡人五百兵马,将其打得屁股尿流。
万万没想到,不但没有嘉奖,我们这些老卒居然被清出了军中。”
指了指夯土墙外,班老头嘲讽的一笑,“地给的倒是不少,每人几近二百亩。
可来时你也看到了,过了白狼水十几里后,要么是坡地,要么是洼地。
累死累活的耕种一年,还赶不上四十亩上田的收成。”
踢了踢脚下的被洪水冲的陷进土中的一块木板,班老头喟然长叹,“若是光收成不好,也能捱的下去。
可先前的演武,让胡人丢了颜面,算是彻底结了仇,时不时就有胡人过来故意挑衅。
若不是府兵出身,甲胄与弓弩是家中传下来的,也入了军中的籍册。
那些胡人忌惮之下不敢真正下狠手,这里早就待不下去了。
不过马队聚集毁了村路,夜里故意奔走吓唬人,也让人受不了。”
苦笑了一声,班老头对着罗一叹息道:“不然哪个庄子会垒这么高的墙。”
听了班老头的解释,罗一算是明白为啥放个牛都要搞得跟打埋伏一样了。
不过在柳城转悠的这些天,罗一发现胡人虽然多,但明面上还是很守规矩的。
而且柳城的官员还是以汉姓唐人为主,况且安胖子也还没反叛呢,胡人根本不敢这么放肆。
班老头说得这么惨,是不是有些夸大其词了。
琢磨到这,罗一用问询的目光看了向周口口。
周口口明白罗一的意思,不过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对班老头啧啧了两声。
“你怎么不说六年前的那次演武你们闯了多大的祸事。
四十多匹的战马被你们敲断了马腿上你是老卒,应该知晓马匹与牛羊不同学就算接上骨也只能等死。
光是这四十多匹的战马就值个几十万钱,再算上三十多个被摔死的,踩死的粟特人。
你觉着没按军律处置你们,还让你们到这边来养老,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你这胖子怎么这么多嘴,你又没在场,知晓的都是道听途说来的。”班老头翻了一眼周口口,“那些战马确实是可惜了,可我们不敲马腿,就要被马踩死。”
说到这,班老头一扬头,冷哼一声继续道:“我唐人岂是那么好欺辱的?只死了三十几个倒是少了。”
罗一的眼角狂跳,老班头真是个好演员,周口口不揭老底,还真以为庄子里都是些受尽委屈的老卒。
不过老班头的这份霸气倒是让人热血沸腾。
安史之乱前的大唐,之所以能够闪耀于世,就是靠着这份霸气。
被周口口说破了缘由,班老头也知道不说实话是不行了,挑了个看着干净一些的木料坐了下来。
“和大郎君说说真正的缘由吧。
这次的洪水,人虽没事,可屋舍是彻底毁了,里面的家当与物件也是荡然无存。
新建屋舍的木料,耕种的物件,到来年的吃食什么的,都要重新置办。
与大郎君借的那些财帛将将够用,想要吃饱根本是没可能不能甚至到了冬日可能有人会被饿死。
若是能与大郎君去东亭戌,确实能让庄子省些吃食。
此外,我们这些老骨头窝在这也就算了。
可那些后辈学了军伍中的手段,却无处可用就太过可惜了。
先前那胖子说过缘由了,柳城的平卢军是不敢去的。
军营里可以使绊子的地方太多了,真让他们投了平卢军,那是在把他们往火坑里推。”
抬头目光炯炯的看向罗一,班老头略微有些激动的继续道:“今日偶然听到了大郎君的良善之言,知晓傍你左右定不会受到亏待。
但是先前老杨已经有了一次不告而取,心中实在有愧。
加之又有这个心思玲珑的胖子在一旁,不得不说那些有的没的。”
说到这,班老头猛得起身,单膝跪在地上对罗一抱拳道:“某可对天发誓,追随大郎君绝无坏心思,若是有违此言,当如断箭般不得好死。”
周口口看了看一脸风轻云淡的罗一,又低头看了看跪在地上的班老头。
心中忽然对班老头涌出一阵同情,就先生那颗七窍玲珑心,恐怕等得就是这个起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