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刘嫖这个长公主,靠的就是当朝天子的心软过活;
所以刘嫖先前的打算,是借着赵王刘彭祖这件事,从母亲窦太后这里得到一个承诺。
类似‘别怕,我去和太子说说,让太子对亲戚们友善一些’之类的承诺。
只是窦太后在夏雀离去之后,这轻飘飘丢下的一句话,却让刘嫖打好的一肚子腹稿,都硬生生憋在了喉咙口。
因为刘嫖听的很清楚;
窦太后说的,不是‘阿娇保不住你这个长公主’;
而是:阿娇,保不住你这个‘太长公主’······
“母、母后这是哪里话······”
···
“难道······”
“陛下?”
颇有些尴尬的沉默片刻,又僵笑着开口想要客套一番,终察觉到窦太后情绪不对的刘嫖,总算是意识到了些什么。
只是刘嫖这试探一问,却并没有得到窦太后的正面应答。
窦太后,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唉······”
“最近这两年,皇帝,可吃了不少苦······”
“往后这几年,皇帝要办的事儿,你还是少搀合吧。”
“——吃得饱肚子,就少往少府内帑跑;”
“——日子过得下去,也少往未央宫里走。”
“皇帝,不容易······”
“好歹也是做姐姐的,少给皇帝添点儿乱。”
“别跟赵王似的,弟弟都还没坐上皇位呢,就开始惹是生非······”
冬!
窦太后这似是毫无逻辑,东一棍子西一榔头的‘呓语’,却好似在刘嫖的心头,重重砸下一记闷锤!
而刘嫖接下来的反应,无疑是在向全天下的人证明:即便是被坊间私下戏称为‘见钱眼开’‘掉进钱眼里’的长公主,那也绝对是个合格的政治人物。
而对一个合格的政治人物而言,最不可或缺的能力,便是审时度势······
“母亲的意思,女儿明白······”
“回去之后,女儿便交代府上的下人:这几年,便不忘内帑派车马了······”
···
“那太子那边,女儿,要不要多走动走动?”
前一句话道出口,刘嫖清楚地看见母亲面上的寒霜,似是稍融化了些许;
但在后一句话道出口的同时,甚至是在说到一半时,刘嫖便已经后悔了。
——因为在刘嫖后一句话道出口的瞬间,窦太后那遍布寒霜的面容,便瞬间燃起熊熊烈火······
“你还想要什么?!”
“有我这做太后的母亲、未央宫里君临天下的皇帝弟弟!”
“太子宫里的太子是你外甥,太子妃都是你的女儿!
”
“——你到底要干什么!
!
”
“——非要让自己的儿子坐上皇位、自己住进我这长乐宫才满意吗!
!
!
”
!
!
突如其来的怒火,似是天降陨石一头扎进土壤板,在整个长信殿内,响起一阵急促的闷响声。
片刻之后,一切‘尘埃落定’;
整个长信殿内,除了怒目而立的窦太后之外,再也没有第二个活物,敢将额头从地板上抬起哪怕半寸。
包括御榻前的馆陶主刘嫖,也同样在内······
“滚!
!”
又一声厉喝,只吓得刘嫖瞬间红了眼眶,却根本不敢在母亲面前落泪,只迈着小碎步,极尽委屈的小跑出殿门。
少顷,殿外响起刘嫖逐渐模湖的哭嚎声,方才还满脸怒容的窦太后,却一屁股跌坐在了御榻之上······
“苦啊······”
“苦······”
“我孙儿,命苦······”
“一个窦婴,失了太子太傅的尊荣,就整日饮酒作乐,自怨自艾;”
“一个阿娇,十来岁的年纪,就被姑母抬进了太子宫的门。”
“关外一个个宗亲‘长者’、手足兄弟,却没一个让人省心;”
“还有一个整日里昏昏沉沉,还坐着皇帝梦的亲叔叔,守着关中的门户······”
···
“苦啊······”
“我也苦。”
“从太祖高皇帝、孝惠皇帝,到前、后两个少帝,再到先帝。”
“眼瞅着,就要送走汉家第六个皇帝······”
“——送走岳丈、叔叔,更送走了丈夫;”
“眼看着,又要送走自己的儿子,白发人送黑发人······”
在近乎绝对寂静的殿室内,窦太后这番凄苦的自语,自是无比清晰的传到了每一个角落。
没人敢抬头;
还是没有任何人,敢将额头抬起哪怕半寸。
在这一刻,又无尽的凄苦,涌上这位‘瞎老婆子’心头。
只是在短短数十息之后,这个全天下最强大的女人,便重新端起了太后的架子。
——不是她想;
而是她必须这么做······
“赵王在太子那儿受了委屈,保不齐要对太子心怀怨怼。”
“去往赵王府上送五百金,说是太后赏的,权当慰勉······”
···
“再去把皇帝招来。”
“我,想再看看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