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匈奴人不一样。”
“匈奴,本就是塞外蛮族、未化之民,又根本没有什么传承、底蕴可言。”
“对于外族,匈奴人除了杀戮,便只会奴役。”
“在这样的前提下,判汉投胡,投身于匈奴单于庭的卢氏一族,在匈奴单于庭的处境,其实也算不上有多好。”
“如果他卢氏在草原,真的得到了匈奴单于的礼遇,那吕太后之时,卢绾的妻儿也不至于跋山涉水,费劲千辛万苦,也要回到长安了······”
随着窦太后平缓、温和,又隐约带有些许唏嘘得话语声,刘胜的眉宇间,也悄然涌上一抹思虑之色。
这一刻,有这样一幅画面,在刘胜的脑海中缓缓展开;
——汉十二年,汉太祖高皇帝刘邦驾崩,自知‘再也无法被饶恕’的燕王卢绾,只得心灰意冷的离开长城脚下,北上踏入匈奴草原。
对于卢绾的投效,匈奴单于挛鞮冒顿非常高兴,却也并非是多么珍惜卢绾这个‘人才’,而仅仅只是觉得这件事倍儿有面子。
嘿!
瞧瞧!
汉天子穿一条裤子的把兄弟,可都跑到我大匈奴的单于王帐,卑躬屈膝的俯首称臣了嘿!
面子赚到了,挛鞮冒顿当然也会展现草原民族的好客——起码会短暂展现,以完成‘原木立信’的政治意图。
——汉人的高官,都瞧瞧卢绾到了咱这儿,过的有多潇洒!
——脑子没毛病的,就麻溜过来吧!
——本单于,亏待不了你们的!
只是这样的状况,只持续了很短、很短很短的时间。
因为挛鞮冒顿不知道:华夏文化中,有一个极为重要的核心部分,叫‘华夷之防’。
对于卢绾在匈奴单于庭(暂时)享受到的待遇,汉家极个别郁郁不得志的官员心中,确实产生了些许动摇;
但祖宗二字大过天、华夷之防大过天;
所以这些人即便是动心,终也还是没有做出那个违背先祖的决定。
见自己千金市马骨,汉家的官员、公侯却没一个效仿卢绾,挛鞮冒顿表示很不开心。
再看看卢绾,要本事没本事、要能力没能力,草原本来就穷,这厮还整天大鱼大肉,极尽奢靡······
挛鞮冒顿,忍了一段时间。
为了遵守曾经,对卢绾许下的承诺,也为了营造一个‘言而有信’的形象,挛鞮冒顿,忍到了卢绾病逝。
几乎是在卢绾病故的一瞬间,整个东胡部,便立即成了匈奴单于庭的眼中钉、肉中刺;
正当整个匈奴单于庭上下沆瀣一气,准备除掉东胡部这个‘毒瘤’时,预感到危险即将到来的卢夫人,便带着卢绾的子嗣,艰难回到了长城以南。
也就是从那时起······
“现如今,可以查到的记载当中,匈奴最早的单于,叫挛鞮头曼。”
“头曼单于时期,匈奴部,还只是草原一个羸弱不堪的小部族。”
“后来,自东胡王廷归来的质子挛鞮冒顿鸣镝弑父,成为了匈奴第二位单于。”
“也就是在挛鞮冒顿的手中,曾经羸弱不堪的匈奴部,一步步成为了草原的主宰。”
“只是当年平城一战,让挛鞮冒顿脑海当中,生出了每一个匈奴人,都很可能会生出的念头。”
“——厌恶汉人。”
“从骨子里,厌恶每一个不值得自己钦佩的汉人。”
“而这人世间,值得挛鞮冒顿钦佩的汉人,或许,也只有太祖高皇帝一人了······”
···
“挛鞮冒顿为匈奴奠定‘草原霸主’的地位之后,匈奴人,便开始施行双头鹰政策。”
“——左贤王、左谷蠡王、左大当户、左大将为一阵营,主要负责向西攻打、剿灭月氏人;”
“而右贤王、右谷蠡王、右大当户、右大将为一阵营,专责南下叩边,举兵犯汉。”
“先帝年间,挛鞮冒顿去世,其子——左贤王老上稽粥继承了单于大位。”
“不同于挛鞮冒顿对汉人的厌恶,老上稽粥,对汉人的一切都非常感兴趣。”
“在中行说等一众汉奸贼子的帮助下,老上稽粥一手推动匈奴内部的全面汉化。”
“为的,是学习我汉家的先进制度,以强大自身。”
“——老上稽粥,是雄主;”
“——是比挛鞮冒顿,都还要睿智的雄主。”
“这,不是我的评价,而是先帝曾亲口言于左右的话······”
···
“老上单于在位,匈奴各部趋汉,东胡王、韩王等部的地位,自然是水涨船高;”
“就连中行说那阉奴,都被老上稽粥以国士相待。”
“却也恰恰是在老上单于之后,匈奴为了东、西两线开战,而由冒顿单于推行的双头鹰政策,开始显露弊端。”
“——按照匈奴人的规矩,单于大位的第一继承人,是带领幕北各部,攻打月氏人的左贤王;”
“而率领幕南部族南下攻汉的右贤王,又是单于大位的第二继承人。”
“这,就导致了一个极其恶劣的后果。”
“——老上产于死后,左贤王挛鞮军臣继位;”
“继位之后,为了消除右贤王对单于大位的威胁,挛鞮军臣悍然发动兵变,直接血洗了右贤王部,并将右贤王的势力尽数铲除。”
“没有了右贤王,幕南各部群龙无首,南下入侵我汉家,也总是零零散散,根本无法同进攻退。”
“至于单于挛鞮军臣,更索性否定了右贤王的一切,包括南下攻掠汉边的功绩,乃至是攻打我汉家的正确性。”
···
“如此一来,在挛鞮军臣排除异己之后,汉家,已经不再是匈奴人的第一大敌。”
“再加上过往数十年,我汉家一贯兴行和亲之策,也让匈奴单于庭愈发认为:与其和我汉家打的头破血流,不如隔三差五借和亲之名,不费一兵一卒就诈走许多财货。”
“只是这样一来,卢他之‘汉人’‘汉室问题专研者’的身份,也就愈发不受匈奴人重视了。”
“——毕竟在匈奴人、在挛鞮军臣看来,连我汉家,都已经是不需要攻打,只需要派使者恐吓的羸弱‘小’国;”
“我汉家尚且如此,他卢他之,自然也就更不受匈奴单于庭待见,甚至是不受单于本人待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