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马百匹······”
“母马三千匹······”
心不在焉的‘视察’过位于上林苑的少府军工作坊,再于作坊群外告别刘舍,乘坐辇车一路返回长安的途中,这两个数字,都一直在刘胜脑海中不愿散去。
——种马百匹;
——母马三千匹。
而且还都得是良种、成年或亚成年的马。
虽然对马匹、马政的了解都算不上多,但再怎么说,刘胜也总还不是能说出‘何不食肉糜’,不近人间烟火的纨绔二代。
实际上,在如今的汉室,即便是整日里斗鸡走狗的纨绔子弟,对于有关马匹的事,也大都是了然于胸的。
按照刘胜目前的大致了解,用于组建骑军、配备给骑兵的战马,一般都是母马。
这是因为相较于性格暴躁的公马,母马脾性相对温和、更好驾驭;
与此同时,母马不会、至少不大可能会像公马那样动不动发情,正打着仗呢,都还有心思和身边、与自己一起冲锋的母马来一发,或是和身边的公马干一架,以决出谁更有交配权。
这就意味着马匹的蓄养,尤其是太仆马政这样中央官府亲自下场、直接掌控,并以战略目的大规模、成体系蓄养战马的模式当中,‘公马’的存在意义,基本是和‘种马’划等号的。
在马苑设立之初,拥有一小批良种种马,以及足够数量——十倍以上于种马数量的良种母马,再加上一块合适的场地,就可以正式开始蓄养马匹;
待那上千匹良种母马,被那几十匹良种种马‘瓜分’,并于次年生下马驹,便需要开始甄别。
——首先甄别公马当中,有‘种马’潜力的杰出者,将其留于苑中蓄养至成年,并最终,加入到‘播种者’的行列当中;
至于剩下那些没有潜力,既不能做‘播种’的种马,又不能被驯化为战马的普通公马,则会直接被淘汰出‘预备战马’的行列。
未来几年,这些马中‘普信男’,便会被马苑敷衍的蓄养至成年,最终按照朝堂的具体需求,送往各地的驿战或地方官府,成为公用交通工具。
至于母马,也同样需要甄别。
展现出良好基因表现的,和有潜力的‘准种马’享受同等待遇,继续被小心伺候到成年,并加入到‘生育大军’之中;
基因表现稍次一些——即既不能成为战马,也不能成为‘战马的妈妈’的劣马,则会被直接送到内陆地区,交由驿战、官府蓄养下一代公用交通工具。
甄别工作结束,第一个轮回画上句号;
第二、第三个轮回,大概率和第一个轮回如出一辙——还是那些种马,也还是那些母马,继续反复培育后代;
到第四个轮回的时候,第一个轮回所产出的种马、母马成年,马群就可以得到第一次壮大;
之后的每一个轮回,马群也都将缓慢壮大,一直到十几二十年后,壮大成曾经的雁门苑那样——种马上百,母马数千,年出栏合格战马一百匹以上的成熟马苑。
了解了这个时代,华夏农耕文明的马匹蓄养模式之后,再去看刘舍那句‘只需要种马百匹,母马三千,就可以直接新建一处马苑’,也就没什么难以理解的了。
刘舍的意思很直白:既然雁门苑的模式耗时太长,且投入同样低不到哪里去,那还不如直接跳过中间的‘种群壮大’阶段;
直接在最开始,就人为组建起一个足够强大的种群,并从该种群繁衍出的下一代开始,直接开始产出战马。
也就是在这群马孕育后代之后,不再将甄别出的合格母马用作培育下一代,而是直接培养成战马。
这样做的好处显而易见:跳过漫长的种群壮大期,可以大大减少一座马苑从建立,到开始出栏战马的时间间隔。
至于坏处,或者说难点,也同样让人一目了然······
“种马百匹;”
“母马三千匹······”
“——既然要被用作培育战马,那这些母马,自然也至少得是‘本可以被培养成战马’的程度。”
“而这样的马,即便抛开渠道不论,这价格······”
如是想着,刘胜只稍侧过愁云遍布的脸,漫无目的的望向车窗外。
在如今的汉室,马,是比金子都还要稀缺的东西。
都不用多说别的:在长安两市,但凡出现一匹看上去还不错、有力气驮动一名成年男子的马,就必然会引来周遭行人围观;
若是一眼就能看出不凡的骏马,那更是会在极短的时间内,便召来长安大半公侯勋贵的注意。
至于价格,更是离谱到令人咂舌。
——刘胜清楚地记得:大约三年前,四哥刘余大约十五岁的时候,其母程夫人的母族外戚,曾赠送了一批骏马给刘余,以讨得这位皇四子的欢心、拉进彼此之间的情谊;
而那匹算不上有多出众,放到军中都未必能成为战马,大概率只能作为信使用马的亚成年母马,价值却高达足足五十金!
甚至在抢购这匹‘良马’的过程中,程氏外戚还和某位食邑五百户的小功侯结了仇,同时又承了另外一位小功侯的人情。
——结仇,是因为双方都志在必得,又都互不相让;
欠人情,则是因为人家退出了‘竞价’行列,‘让’出了那匹骏马的购买权······
“这样算下来,符合刘舍要求的马,至少也是平均每匹六、七十金的价格?”
“起码按照现在的市场价,应该差不多就是如此了······”
···
“种马百匹,少说也得万金;”
“母马三千,就算每匹五十金,也是十五万金。”
“就算这钱由少府出,马从哪儿来,也是一大难;”
“更何况这十六、七万金砸下去,得来种马百匹、母马三千,也只是能建起一处马苑而已。”
“若想多建几处,就要多花好几个‘十六万金’······”
···
“呼~~~~~······”
“难呐······”
想到最后,刘胜更满脸愁苦的长呼出一口浊气;
暗下思虑良久,也始终想不到办法,便将目光随意撒向眼前。
——在刘胜身前,皇十子、胶西王刘彘,正神情凝重的低头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