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宗周分封姬姓王族,将天下分为了数百个诸侯国,而周天子又丧失了威权,天下列国各自为政,才有的‘战国列雄’。”
“那阿彘,难道就不奇怪吗?”
“宗周分封的,明明都是姬姓王族,为什么齐国的王族,却是田氏呢?”
“难道田氏,是出自姬姓吗?”
“难道田齐王族,是姬姓田氏吗?”
只寥寥数问,小刘彘便立时皱紧眉头,眉宇间尽呈狐疑之色。
满是疑惑地思虑良久,才终是绷着脸抬起头。
“不是。”
“舅舅说过长陵田氏,是田齐王族之后;”
“而田齐王族,是妫姓田氏,而非姬姓田氏。”
“兄长说,宗周分封姬姓王族于天下,弟也曾听宫中的先生说起过。”
“至于田齐王族,为什么不是姬姓······”
若有所思的说着,小刘彘终还是沉沉一摇头“弟想不明白。”
“弟实在是不知道战国之时,齐国的王族田氏,为什么不是宗周王族姬姓。”
···
“难道是田齐王族的先祖,为自己改了姓氏?”
“可这么做,岂不是欺师灭祖、大逆不道?”
见弟弟刘彘按照自己的预料,一步步走上自己亲手打造的道路,刘胜心中,只顿时盛开一朵灿烂的花朵。
就连面上,刘胜都难以抑制心中笑意溢出,纵是竭力压制,也终还是让嘴角不受控制的再上扬了些。
“这,就是我要告诉阿彘的第一件事。”
“——田氏,本不是齐国的王族。”
“——宗周分封的齐国王族,原本是炎帝后裔姜子牙。”
“也就是说,齐国真正的王族——得到宗周分封的王族,本该是姜子牙的后人,也就是姜姓吕氏,而不是田蚡的先祖妫姓田氏。”
“至于妫姓田氏,究竟为何变成了齐国的王族,则是因为几百年前,发生的一件让天下人震惊的事。”
“这件事,被史家称之为田氏代齐······”
以一种莫名庄重的语调,道出这‘田氏代齐’四个字,刘胜目光也悄悄锁定在怀中,正一脸茫然仰头看着自己的小刘彘。
待片刻之后,小刘彘愣愣的摇摇头,刘胜才将头抬起,平时向前方,莫名惆怅的发出一声哀叹。
“田氏代齐,也被称为田陈篡齐。”
“说的,就是战国之时,陈国的妫姓田氏通过阴险狡诈、以下犯上的手段,取代姜子牙的后人——姜姓吕氏,称为宗周‘齐侯’的事。”
“换而言之田齐王族,早在其称为‘田齐王族’的那一天开始,就已经是天下人唾骂不止的乱臣贼子、窃国小人了。”
“但这些事,田蚡没告诉阿彘。”
“——那田蚡只告诉阿彘长陵田氏,是故田齐王族之后,是母庸置疑的贵族后代;”
“却从不曾告诉阿彘长陵田氏的先祖,本身就是靠窃国,才成为田齐王族的······”
只此轻飘飘一语,小刘彘面上的呆愣之色,便在一段漫长的沉寂之中,一点点化作迟疑。
仅凭刘胜这空口白牙,显然还不足以让这位年仅五岁的胶西王殿下,对自己从小就极为亲近的舅舅田蚡生出怀疑。
但这不要紧。
回去之后,小刘彘必定会无所不用其极,动用自己目前能动用的所有手段、通过自己能找到的所有渠道,去查明刘胜这段‘故事’的真伪。
随后,刘彘便会发现自己的太子长兄,没有哪怕一个字是假的。
而在小刘彘查询真相的过程中,无论是舅舅田蚡,还是母亲王夫人,都不可能再通过任何方式进行阻拦,或是继续粉饰、忽悠。
——刘胜会保证不容置疑的真相,会在短短数日之内,通过不下五种不同的方式、渠道,毫无保留的展现在弟弟刘彘的面前。
至于现在,刘胜需要的,仅仅只是自己这一番话语,让弟弟刘彘心中,对舅舅田蚡生出些许动摇。
单只是这聊胜于无,且很可能只维持片刻的动摇,便足以让刘胜彻底改变弟弟刘彘心中,对舅舅田蚡的所有看法。
而失去田蚡在身旁‘辅左’的刘彘,对于刘胜而言,就真的只是一个人畜无害的弟弟、可看凋琢的‘胶西王’了······
“田氏代齐,并不是多么不为人知的秘幸。”
“阿彘若是感兴趣,回长安之后,随便找个读过书的老者,就都能听到这件事的完整经过。”
“若是能去趟石渠阁,和那几位老史官请教一番,恐怕连田氏代齐至今的田氏宗谱都能查到。”
“但这件事,却也并非是什么要紧事。”
“倒是阿彘那句‘长陵邑,住的都是我汉家的忠臣义士’,让我这个做哥哥的,稍感到有些担忧了······”
故作澹然的道出一语,又在最后换上一副忧心忡忡的面容;
待小刘彘从‘田氏代齐’的震惊中稍缓过神,刘胜才将面色稍一正。
望向弟弟刘彘的目光中,更是难得带上了一抹郑重。
“阿彘说,长陵邑住的,都是守护长陵,也就是为太祖高皇帝守灵的忠臣义士。”
“那阿彘想想太祖高皇帝身边的肱骨之臣,有几人在长陵邑安家?”
“——酂侯萧相国的后人、平阳侯曹相国的后人,绛侯周勃的后人、舞阳侯樊会的后人;”
“这些从最开始,就追随在太祖高皇帝左右的丰沛元从,有几人在长陵邑安家,又有几人的后代,至今还住在长陵邑?”
“连这些人都没有住在长陵邑,那长陵邑住着的,怎么会是太祖高皇帝的忠臣义士?”
“连这些人的后人,都没有在长陵邑为太祖高皇帝‘守灵’,还有什么人,有资格为太祖高皇帝守灵呢?”
又是一连串反问道出口,惹得刘彘面上惊愕之色更深,刘胜却满是严肃的将刘彘抱起,放在面前跪坐下身。
待兄弟二人相对跪坐,刘胜才语重心长的说道“过去这些年,父皇每每想要给阿彘找老师、寻先生,都被那田蚡千方百计的阻止。”
“不让阿彘拜老师,那田蚡自己,又是怎么教导阿彘的呢?”
“作为舅舅,在教导阿彘——教导我汉家的皇子、当朝胶西王时,那田蚡难道连陵邑之制、连我汉家的国本,都没有告诉阿彘吗?”
“难道没有告诉阿彘陵邑之制,是遵循我汉家‘强本弱末’的国策,才由太祖高皇帝所制定的大政;”
“而长陵田氏在内的、所有被迁入陵邑的关东豪强、王族,都是因为在关东地方为非作歹,才被强制迁入关中?”
···
“阿彘难道至今都不知道田齐王族,也就是如今的长陵田氏,是最早被迁入关中、最早迁入长陵邑的关东豪强?”
“而他们最早被迁入关中,恰恰是太祖高皇帝实在放心不下,想要亲自以天子之威镇压,就连死后,也要在长陵居高临下,死死盯着安家于陵邑之中的长陵田氏啊?”
“这些事,田蚡真的从来都不曾说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