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若是治下的状况,开始向混乱、动荡的方向发展,他们就会一改往日平和,成为比法家酷吏,都还要摄人心魄的能臣、干吏。”
“——因为黄老学说中,紧跟在‘黄老无为’之后的,便是一句无为,而又无所不为······”
慢条斯理的给刘胜解释过‘黄老无为’和‘懒政怠政’之间的区别,窦太后也不忘稍直起身,作势望向稍远些位置的贾皇后。
虽然没有明说‘这些话,皇后也好好听听’,但摆出的架势,也分明是这么个意图。
“黄老学,好就好在只要学了,那无论是俊杰还是庸才,就都能按部就班的将某件事、某个地方管理好。”
“官员治民如此,朝臣治政如此,太后、皇后掌治后宫,也同样是如此。”
“——不多做改动,却也时刻关注,只要不发生动荡,就尽量不去管;”
“待事态即将一发不可收拾,再一举解决所有问题,乃至是造成问题的人。”
“这,才是黄老无为,而又无所不为的道理······”
···
在窦太后最后这一番云淡风轻,却又莫名让人脊背发凉的话语道出口之后,长信殿内,便陷入了一阵长达二十息的诡寂。
无论是御榻上,分坐于窦太后两侧的天子启、太子胜,还是左右相邻落座于殿内的贾皇后、薄夫人,都不约而同的望向上首主位,那已因老迈而佝偻起的苍老身影。
窦太后,其实并不算太老。
至少在皇室,这样一位五十岁左右的女人,不该是这样一副满面沟壑、满鬓华发,脊背佝偻的模样。
但这一刻,几人却都从这一位老迈的妇人身上,开到了一抹极为独特的气质。
虽然这独特到令人敬畏,甚至是畏惧的气质,随着窦太后落下的话语声,便一闪而逝······
“小九,可明白了?”
良久,窦太后再开口发问时,已然恢复到了先前,那慈爱、亲和的温善面容。
听闻此问,刘胜也终是面带敬意的点点头,规规矩矩对窦太后深一拱手。
“孙儿,谨谢皇祖母教诲。”
“今日所闻,孙儿必铭记于心,但有一息尚在,便绝不敢有一字漏忘!”
郑重其事的誓言,却只惹得窦太后一阵轻笑摇头,摸索着伸出手,便将刘胜一把拉到身边,再次枕着窦太后的腿躺下了身。
待祖孙二人再次恢复到先前的坐姿、躺姿,窦太后才笑着轻叹一气,而后漫无目的的望向殿外。
“田叔田子卿,便是放眼天下,也是如今,我汉家数一数二的老者、大贤。”
“若只论黄老学,田叔田子卿的名声、在黄老一学上的造诣,更是无有出其右者。”
“——就连我的兄长章武侯,到了他田叔田子卿的面前,都得执晚辈礼,尊称一声子卿公。”
···
“至于那田子卿,对小九的安排别无二话,也并非是因为他好说话。”
“——如果小九胡作非为,那田子卿,当也敢替我、替皇帝,好好教训一下不屑子孙;”
“只是由于小九的安排妥当,又得了我和皇帝的首肯,他田子卿,才会那么好说话。”
“这关中,田叔会治理好的。”
“今我汉家,也没有比田叔田子卿更适合做内史、更能压住长安的功侯勋贵之地,更能让皇帝放心、更能让小九的事减少阻碍的人了······”
闻言,刘胜自再点下头,表示自己明白。
随后,窦太后仍维持着先前的坐姿——仍由刘胜枕着自己的腿、仍将涣散的目光撒向殿外,嘴上,却开始询问起天子启来。
“内史定了,其他的位置呢?”
“少府,可得好好挑个合适的人。”
“别又寻个没大没小,拿不住轻重的,给我的孙儿添麻烦······”
“——母后说的是。”
“——儿臣的意思太仆桃侯刘舍,似乎是不二之选?”
“哦······”
“刘舍啊······”
“本事虽不大,好在忠心耿耿;”
“那就他吧······”
···
“刘舍做了少府,那太仆?”
“——太仆,儿臣决定启用袁盎。”
“——先前,袁盎在长安遇刺,母后一直心怀愧疚,想要弥补;”
“——此番九卿调动,太仆出缺,袁盎的才能,也足够担任太仆······”
“唉~”
“我对袁盎的愧疚,是因为梁王。”
“结果弥补袁盎的,倒成了皇帝······”
“我这张老脸呐······”
“——母后言重,言重······”
···
“其他的呢?”
“太仆、内史、少府都动了,不如趁此机会,将其他位置也动一动;”
“当朝九卿当中,名不副实、才不及职的,可不止一个少府······”
“——母后说的是。”
“——儿臣还打算让廷尉张欧,到地方郡县历练一番;”
“——留下的廷尉一职,则选个才能符合要求,能应付廷尉事宜的人。”
“——最好,选个精熟于‘律法’的······”
“嗯~”
“张欧这人,心太软,做不了廷尉。”
“廷尉的位置,早就该换人了,也就是皇帝心太软,念着往日的情谊······”
“既然有了盘算,那皇帝,就自己拿主意吧。”
“张欧给廷尉留下的烂摊子,可不比晁错给内史留下的,少到哪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