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千户:“是。”行了个礼,站起来走了出去。
何茂才那两只眼一下子空了,脑子里显然在乱想着,慢慢望向郑泌昌。
“你说,怎么办吧?”郑泌昌问他了。
何茂才:“你死我活了,还能怎么办?他不杀人,就只有杀了他!”
郑泌昌:“怎么杀?”
何茂才:“刀砍斧劈,毒药绞绳,哪条都行!”
郑泌昌:“我问你用什么理由杀他?”
何茂才:“通倭,扰乱国策,哪条理由都可以杀他。”
郑泌昌叹了一声:“大帽子不管用了,说个实的。”
何茂才:“还要怎么实?倭寇都上了刑场,午时三刻监斩官竟敢纵放人犯,这一条就是死罪。”
“就这一条站不住。”郑泌昌声调也有些急躁起来,“没有口供,没有案卷,清晨抓的人,上午禀报就到了杭州,还说是十几年的刑名,你们怎么就会露出这么大一把柄让人家拿着!”
何茂才被郑泌昌这一番话说愣在那里,心里更气更急,大热的天那汗便满脸流了下来,折回椅子边从茶几上抓起扇子使劲地扇了起来。
“牢里那十几个倭寇放了没有?”郑泌昌盯着何茂才。
何茂才答道:“还没有。”
郑泌昌:“不能再放了。还有答应倭寇的丝绸也不能再给了。”
“那就只有立刻将那个井上十四郎,还有那些刁民在牢里做了!”何茂才眼中又露出了凶光,“然后就以这一条立刻将海瑞拘押!”
郑泌昌:“派谁去做?”
何茂才:“叫蒋千户立刻就走,他和徐千户一起做。”
“你呀!”郑泌昌长叹了一声,“两个千户能够拘押知县吗?”
何茂才拍了一下自己的头:“要命。可我们俩现在也不能搅进去。”
郑泌昌:“叫高翰文去。”
何茂才目光一亮。
郑泌昌:“叫蒋千户、徐千户先去做第一件事,叫高翰文后脚赶到,让他去拘押海瑞。一定要赶在胡宗宪到淳安之前做定。”
何茂才终于明白了:“正好,买田的事就让高翰文和沈一石在那里办了。”
郑泌昌:“这可是最后一步棋了。做不好,你和我就自己坐到囚车上去吧。”
为了舒缓气氛,郑泌昌特地在上灯以后穿着便服来到了杭州知府衙门。这时坐在正中的位子上煦煦地望着高翰文,一脸的温和。
高翰文当然也只能便服见他。文人风骨,知道自己这一次所经的挫跌,都与眼前这个人有关,因此虽然是病体虚弱,高翰文却强挺着身子正坐在那里,丝毫不掩饰心中的不服和外表的冷漠。
“该说的我都说了。”郑泌昌温言说道,“按理应该让你再歇息几天。可事关国策,淳安和建德那边明天只能让你带病服劳了。好在是走水路,我也给你找了个好郎中,陪你一路去。事要做,病也还得要养。”
“我会去的。也不要什么郎中。”高翰文竟回答得如此干脆。这倒让郑泌昌怔了一下,不禁盯望向他,像是要看出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高翰文的脸漠漠的,郑泌昌一时还真看不出他的心思。
郑泌昌:“高学兄,这一去可是要施行改稻为桑的国策。淳安、建德无论如何在六月要把桑苗插下去。”
高翰文:“‘以改兼赈’的奏议是我提的,我知道该怎么做。”
听他这样一说,郑泌昌心里又没底了:“织造局的粮可是已经运到灾县去了,买不了田,插不下桑苗,高府台,后果如何你应该清楚。”
高翰文站了起来:“中丞,如果无有别的吩咐,属下该准备行装了。”
“好,好。”郑泌昌虚应着,也只好站了起来,“还有,明天省里会派兵护卫你去。大热的天,最好赶个早凉。”
高翰文:“有病在身,我就不送中丞了。”
这可是官场的失礼,郑泌昌一怔,立刻又说道:“不必拘那个礼了。”说着独自走了出去。
高翰文又一个人慢慢坐了下去,听不到郑泌昌的脚步声了,他才虚弱地喊道:“来人。”
一个随从走了进来。
高翰文:“打桶水来。”
那随从怔了一下:“大人,要热水还是要凉水。”
高翰文:“打桶井水,把地洗了。”
“是。”那随从又望了他一眼,走了出去。
随从才走了出去,一个书吏又急匆匆地进来了,轻声唤道:“大人。”
高翰文慢慢望向他:“说吧。”
那书吏:“织造局来人了。”
高翰文竟无任何反应。
书吏:“奇怪,是从后门来的,像是有意要回避郑大人。说是有要紧的事要见大人。”
高翰文:“来吧。让他们都来吧。”
那书吏见他神情异样,小声地回道:“大人要是身体不适,小的就去回了他?”
高翰文:“我说了身体不适吗?”
“是。”那书吏急忙走了出去。
随从提着水桶进来了,知是要洗地,水面上还浮着一个瓢。
高翰文:“那把椅子,和面前这块地都洗了。”
“是。”那随从舀起一瓢水便从郑泌昌坐过的那把椅子背上淋了下去。
要洗地了,那随从对高翰文:“大人,小的要洗地了,大人是否先进去歇着?”
高翰文:“我这边是干净的,洗那边就行。”
那随从只好舀起水,离着高翰文远远的,小心翼翼地将水泼了下去。
“慢着。”那个书吏在堂口喊了一声,那随从便停了手。
那书吏疾步走了进来,对高翰文:“大人,织造局的人来了。”
正说话间那人自己已经走了进来,大热的天还披着一件罩帽的黑缎子斗篷。
高翰文望向了他。
那人径自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取下了头上的罩帽——竟是杨金水!
高翰文不认识他,那书吏和随从显然也不认识他,但见他头上戴着镶金丝的无翅纱帽,便都是一怔。
杨金水对那书吏和随从:“我有些要紧的事要跟高府台说,你们都下去。”
这是天生的气势,那书吏和随从也不待高翰文吩咐,便都退了下去。
杨金水望着高翰文:“高府台不认识我,我就是杨金水。”
高翰文倏地站了起来。
杨金水:“坐,坐。”
高翰文慢慢又坐了下去。
杨金水:“芸娘的事我都知道了。那四个奴才都打了板子。我来是告诉你,你写的那个字,我不认可,谁也要挟不了你。”
高翰文的眼中闪出光来,一时还不敢置信。
杨金水:“知道他们为什么这么做吗?”
高翰文有些激动:“请杨公公赐教。”
杨金水:“他们这是要往皇上脸上泼脏水!”
高翰文一震,睁大了眼望着杨金水。
杨金水:“刚才郑泌昌来找过你了?”
高翰文点了下头。
杨金水:“要你到淳安、建德去买田。”
高翰文:“是。”
杨金水:“你答应去了?”
高翰文:“无非一死。”
“不不不。”杨金水站了起来,“你死不了,也犯不着去死。该死的是他们。”
高翰文只睁大了眼望着他。
杨金水:“知道他们是以什么名义去买田的吗?”
高翰文:“还不知道。”
杨金水:“那我告诉你,他们现在是打着织造局的牌子去买田的。也就是说,他们是打着宫里的牌子去买田的。”
高翰文有些明白了:“他们敢这样?”
杨金水:“瞧你这个样还是个明白人。郑泌昌不是要你明天去吗?你还去,可不是去买田,你去帮我办件事。”
高翰文:“杨公公请说。”
杨金水:“把船上的灯笼都给我取下来!告诉所有的人,织造局没有拿一粒粮去买田!”
高翰文看着杨金水的眼里有了一线光亮……
这年五月的北京天也出奇的热。回裕王府时,冯保已经疾走得满头大汗,刚踏进院子便听见裕王在屋里大声生气的声音,脚下便略停了停。
“再派人去看!冯保这个奴才为什么还不回?”
裕王的声音刚落,世子的哭喊声又传来了。
冯保连忙奔去,一边大声说道:“世子爷甭哭,大伴回来了!”
“阿弥陀佛!这么热的天,从下午就哭到现在。”李妃也已是满头的汗,急着就将世子递给冯保。
“主子,奴才一身的汗。”冯保有些踟蹰。
李妃:“谁不是汗?先哄着了。”
冯保:“是。”答着便绽开笑脸,两手轻轻一拍,接过了世子。
世子立刻便不哭,就着灯光看着冯保满是汗的笑脸,咯咯笑了起来。
裕王这时也安静了,深深地望着冯保。
冯保对着裕王哈了下腰,目光转向了在旁边伺候的两个宫女。
裕王对两个宫女:“到前边去,叫他们从地窖再取两块冰来。”
两个宫女:“是,王爷。”答着便走了出去。
屋子里只剩下了裕王、李妃和抱着世子的冯保。
冯保抱着世子走近裕王,低声禀道:“王爷的话奴才下午便转告了吕公公。吕公公也叫奴才转告王爷,浙江的事,他心里有数。”
“就这么几句?”裕王盯着他。
冯保:“奴才还没说完。吕公公说,大明的江山是咱们朱家的,王爷爱臣民的心他理会得。今儿晚上吕公公会找个节骨眼跟万岁爷说。”
裕王脸上舒展了,慢慢望向李妃。
李妃这时竟从面盆里绞出一块湿帕子向冯保递去。
“折死奴才了!”冯保抱着世子就跪了下去,“主子,万万使不得。”
裕王:“接了,擦把汗。”
冯保这才犹豫着:“奴才真会折寿了。”一只手捧着世子,一只手掌心朝上,候在那里。
李妃将湿帕子抖开,放在他的手掌上,冯保的手有些哆嗦,慢慢地去擦脸上的汗。
世子眼睛睁得好大,定定地望着他。
转眼到了农历六月初,嘉靖四十年的北京出现了二十年来最热的伏天。在往年这个时候,哪怕整个北京城都没有风,紫禁城由于得天地之风水,也会有“大王之雄风”穿堂入户。可今年,一连十天,入了夜护城河的柳梢都没有拂动过。除了后妃和二十四衙门的领衔太监居室里有冰块镇热,尚可熬此酷暑。其他十万太监宫女便惨了,长衣长衫得照规矩穿着,许多人的痱子都从身上长到了脸上,症候重的还生了疖子,肿疼溃痈,以致不能如常当差。尚药司今年于是从外面急调了好些防暑药,大内这才总算没有热死人。
而玉熙宫的门窗这时竟日夜都关闭着,万岁爷就待在里面,在常人看来,真正不可思议。
两个夜间当值的太监满头大汗,一人捧着一个酒坛,一人捧着一个木脚盆,轻步走到了殿门外。两人放下了酒坛和脚盆,侧着耳静静地听着。
里面隐隐约约传来了嘉靖念青词的声调。二人便不敢动,离开了殿门,走到台阶下,撩起长衫的一角拼命扇了起来。
一个太监:“这个老天,去年一个腊月不下雪,今年一个伏天不刮风。这是要收人了。”
另一个太监:“听说外边这几日已经热死好些人了。顺天府都开始掏银子熬凉茶散发了。”
一个太监:“也就咱们万岁爷神仙的体。大冷的天门窗都开着,热死人的天门窗关着。”
另一个太监:“老祖宗也是半仙的体。也只有他能陪万岁爷熬着。停了,快去。”
两个太监急忙轻步又走到殿门边,侧耳又听了听,念青词的声音果然停了。
一个太监轻声唤道:“老祖宗,奴才们将酒和木盆找来了。”
稍顷,殿门轻轻开了半扇,吕芳在门后出现了,脸上也淌着汗。
两个太监连忙跪下:“老祖宗,这坛酒有好几十斤呢。孙子们搬进去吧?”
吕芳:“我还没有那么老。”
两个太监几乎是同时答道:“是。老祖宗还得陪着万岁爷一万年呢。”说完这句又都爬了起来。捧酒坛的太监捧起了酒坛,隔着门递了过去,吕芳接过酒坛走了进去。稍顷又折回门边,接过木盆:“你们待着去。”
“是。”两个太监退着往后走去。
由于门窗关着,屋子里点的香便散发不出去,加之神坛前的青铜盆里刚刚烧完的青词纸也在散着烟,寝宫里烟雾弥漫。
嘉靖居然还穿着一件厚厚的淞江印花棉布袍子,只是这时敞开了衣襟,露出了里面那身白色细棉布的短衣长裤,脚下趿着一双浅口的黑色缎面布鞋。坐在那个明黄色的绣墩上。正如太监们所说的“神仙之体”,他竟然脸上身上一滴汗都没有。
吕芳脸上流着汗,将木盆端到嘉靖脚前放下,接着揭开了酒坛上的盖子,一阵浓郁的酒香扑鼻而来。
嘉靖也闻到了:“是茅台?”
吕芳:“六十年的茅台,刚从酒醋面局地窖里找出来的。”
嘉靖:“比我还大几岁呢。”
“也只有这种陈酿堪称五谷之精,金木水火土五行俱备,才能配上主子的神仙之体。”边说边捧起酒坛仄靠在木盆边上,将酒倒进了木盆。
将酒坛放在一边,吕芳又顺手拿起了一只矮凳,放到嘉靖身边,坐了下来,便给他卷裤腿。
两条细长的腿露出来了,白白的,上面却长出一颗颗红肿斑点。
吕芳捧着他的左脚慢慢放进了木盆的酒里,抬起头:“主子,不疼吧?”
嘉靖刚才还皱了下眉头,这时又浑然无事地:“洗你的吧。”
吕芳:“是呢。”便轻轻地用酒在他的小腿和脚面擦了起来。
一只脚擦了一会儿,吕芳便轻轻捧起,将这只脚搁到木盆边上,搬起矮凳坐到嘉靖的右侧,又捧起他的右脚慢慢放进酒里,轻轻擦了起来。
嘉靖关注地望向自己的左脚,奇怪了,左脚上的红斑点立时便没有刚才那么红,也没有刚才那么肿了。
嘉靖竟像孩童般高兴了:“好奴才,哪儿弄来这方子,还真管用。”
吕芳轻轻擦着他的右脚:“奴才懂得什么方子。这个方子还是当年李时珍在宫里当差的时候说的。”
嘉靖也想起了:“楚王举荐来的那个李时珍?”
吕芳:“主子好记性。”
嘉靖:“这个人看病还行。可惜不悟道,还得修一辈子。”
吕芳:“道也不是谁都能悟的。主子修了多少辈子?旁人怎么能比。”
右脚也擦好了,吕芳捧起来又搁到木盆边,矮着身走过去,替他放下左边的裤腿,又把左脚放到黑缎面的浅口布鞋里。接着矮着身走到右边,放下右边的裤腿,把右脚放到另一只布鞋里。
伺候完万岁爷,吕芳这才端起了木盆,走到酒坛边,慢慢倒了进去。
嘉靖有些惊诧:“洗了脚的酒还倒进去干什么?”
吕芳一边倒酒一边答道:“底下的人都信,说万岁爷神仙之体,沾了仙气的东西,都盼着能得到呢。且是六十年的茅台,倒了也怪可惜的,赏人吧。”倒完了酒,放下木盆,把那个酒坛盖又盖上了。
嘉靖立刻正经了脸:“这是诳你呢。修道修的是自身,哪儿有朕沾过的东西就有仙气了?不要上他们的当。再说这酒拿出去让人喝了,也会生病。要赏人,宫里也不缺东西。”
“嗯。”吕芳这一声答得有些异样,像是喉头哽咽,嘉靖便向他望去,吕芳竟转过了身去,走到旁边紫檀木几托着的一个玉盆里假装用清水洗手,顺势拿起一块帕子去擦脸上的汗,嘉靖却看出他在擦泪,便紧紧地盯着他。
吕芳顺手又在旁边的神坛上拿起一串念珠,走过来递给嘉靖:“主子圣明。奴才待会就叫他们将这坛酒拿去倒了。”
“怎么回事?躲着朕揩眼泪。”嘉靖盯着他问。
吕芳在他身边跪下了:“听主子叫奴才不要将这酒给下人喝,足见主子一片菩萨心肠。想起我大明朝这么多臣民百姓都得靠主子一个人护着,奴才心里难过。”说到这里眼泪竟又流了下来。
嘉靖:“是不是哪个地方又发了灾?”
吕芳:“北边有些天旱,还说不上什么大灾。奴才感叹的也不是这个,就怕主子一片仁慈之心,到下面被那些坏了心肝的人糟蹋了。”
嘉靖警觉了:“都听到了什么?”
吕芳:“杨金水有一份八百里加急,是今儿傍晚送进来的。”
“是不是改稻为桑的事出乱子了?”嘉靖逼着问道。
“主子先答应奴才,看了千万别动气,身上正散着热呢。”说着,吕芳这才从怀里掏出那封粘着三根鸡毛的急递,从里面抽出杨金水的信奉了过去。
嘉靖看了起来。
吕芳又从案上擎着一盏薄纱灯笼,站到嘉靖身后,照着。
看完了,嘉靖立刻将那封信往地上一扔,近乎吼道:“叫严嵩来!”
严嵩真是老了。站在那里也没多久,那汗便漫过长长的寿眉,糊住了眼睛,坐在那里的嘉靖在他的眼中越来越模糊。
“去年一个腊月没下雪。今年入伏以来,也连着十几天不刮风了。朕叫你去问钦天监,钦天监怎么说?”嘉靖的声音在严嵩听来也忽远忽近,若有若无。
除了平时设坛修醮,君臣对话时嘉靖照例会赐严嵩坐在矮墩上,这么大热的天,又是连夜把自己叫来,竟让自己站着说话,十年来这还是头一回。严嵩不明白缘何而起,但已经敏锐地感觉到,圣眷衰了。
但严嵩毕竟是严嵩,不去再想自己今天的境遇,而是抓住了嘉靖的问话,缓缓回道:“回皇上,臣没有去问。”
嘉靖:“什么?”
严嵩:“天象非臣子可以妄议。皇上是天子,事关天象,只有皇上可以召钦天监亲自问。”
“你的意思,去年不下雪,今年不刮风,都是朕的原因?”嘉靖的话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一下子灌进耳中。
严嵩还是有内力的,八十了,居然提起了袍子,跪了下去:“《尚书》有云:三年丰,三年歉,六年一小灾,十二年一大灾。天象在尧舜时就是这样。在丰年存粮备荒,在荒年赈济灾民,这是臣等的责任。”
见他这般年纪这时跪在那里,帽袍皆湿,答话时依然竭力维护自己的圣名,嘉靖的心一下子又软了,似乎想起了他二十年来的辛劳,便默在那里。
吕芳当即说道:“阁老,皇上也没有叫你跪,毕竟八十的人了,还是起来回话吧。”说着便过去搀他。
严嵩这时便借着吕芳的一搀之力,站了起来。
吕芳又向嘉靖望去。
嘉靖这才望了一下旁边的那个矮墩。
吕芳连忙搬过了矮墩:“阁老,皇上赐你坐呢。”
严嵩汗眼模糊:“臣谢皇上。”在吕芳的搀扶下又顺势坐了下去。
嘉靖不再跟他绕圈子:“你刚才说丰年备荒,荒年赈灾,浙江被淹了的那两个县情形如何?”
严嵩:“正在按照‘以改兼赈’的方略,一边赈济灾民,一边施行改稻为桑的国策。”
嘉靖慢慢望向了吕芳,吕芳这时也淳淳地望着嘉靖。
嘉靖:“你回去问问严世蕃,浙江的事到底进展得如何,回头再来回朕的话。”
严嵩:“是。”站了起来。
吕芳引着他向纱幔那边走去。
嘉靖望着严嵩龙钟的背影,目光也有些茫然。
关殿门的声音,一会儿,吕芳踅回来了。
“严嵩老了,底下的事管不了了。”嘉靖说道。
吕芳:“有些事也真难为他。”
嘉靖:“看他明天怎么回话吧。严世蕃如果不孝,便忠不到哪儿去。打着织造局的牌子去买灾民的田,如果是严世蕃的主意,明天严嵩自己会请罪。”
吕芳:“奴才想也是。严嵩一请罪,便立刻明发‘邸报’,通告各省。”
“还有你管的那些奴才,也不如以前晓事了。”嘉靖说着又来了气,“你刚才说杨金水会在那里想法子取下织造局的灯笼。灯笼取下了,宫里的名声已经败出去了。怎么挽回?这就告诉那个奴才,他要坏了朕的名声,就把自己的脑袋挂到粮船上去!”
吕芳:“奴才现在就派人去告诉他。”
嘉靖:“派锦衣卫的人去。穿上便服,替朕在浙江看着。这一次看样子得抓几个人了。”
吕芳:“奴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