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史慈领了两千兵马, 是自那天清晨启程的。
尽管陆廉希望他能将泰山寇拦在五十里外,但他仍然走得很谨慎。他留了十余个斥候在后方,不断地往来于军营与下邳之间。
孙观、吴敦的兵马自昌虑城而出, 沿泗水一路向南。
这条路走起来很容易,四周多丘陵, 但没有什么名山大川,只有一座护君山, 据传光武起兵时曾被王莽派兵追杀至此,山神现了神迹, 骗过敌兵,因此才令光武得脱。
两支兵马就是在此相遇的。
孙观吴敦的兵马有五千余众, 旌旗漫布, 看着就比太史慈这边士气更胜一筹。
因此太史慈听到距离泰山寇还有十里左右时, 便立刻下令士兵扎鹿角,挖壕沟, 建起基本的防御工事, 准备迎敌。
他是正午时分接到斥候报信的,也是正午时分停下脚步的。但到了傍晚,对面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泰山寇亦在原地扎营。
太史慈听了消息后第一个反应是, 敌军势众, 明取守势,不过是为了令我松散懈怠,暗中却可分兵袭我营寨。
他虽曾为北海孔融、扬州刘繇做事,但不过是上阵的冲将, 极少率兵打仗,孙观吴敦又对此地极熟,因此不得不谨慎小心些。
“我们也扎营, 但要多派些人手值夜。”他这般吩咐下去后,想想还是不能放心,“备马,我亲自出营探查一番。”
护君山并不陡峭,山势平且缓,一眼望去只有二三十丈的高度。太史慈如斥候一般,骑马在山上山下跑了一圈,路遇一座光武庙,还下马进去拜了拜。跑过这一圈后,他心里有了点底,山势虽缓,但山上多枣树,高高低低,即使是从农人开辟出的山间小路走过去,他这一身衣服也难免被刮破。林中更是只有给野兽走的兽道,路人极难穿行。
这样的路白日里穿行尚可,夜晚走起来既费力,又危险。太史慈站在山顶想,他们究竟为什么不趁人多势众,直接扑过来呢?
太史慈的心头忽然转过一个念头,他要想个办法,试探一下。
孙观和吴敦之所以没有轻易进攻,原因其实挺简单,但站在太史慈的角度,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臧霸没有出兵。
这些泰山寇唯臧霸马首是瞻,尽管收了曹操那边的书信,约定共同出兵,瓜分徐州,但刘备毕竟是徐州士族倾心拥戴的豪杰,真要是夺了下邳又守不住,被刘备夺了回去,东海离下邳极近,岂不是惹祸上身?
因此这两名泰山寇首领听闻是下邳兵马,立刻便命令原地扎营,不肯向前一步,另派了使者飞马去开阳,想要问一问,催一催臧霸为何还未出兵。
太史慈的使者便是此时前来的,不仅未曾空手,而且还送了几头牛,外加两车美酒。
使者站在泰山寇的营帐中,态度十分恭敬客气,但问的问题并不客气:
“陆将军在下邳城北操练步卒,不想竟与二位将军的兵马相逢,”使者问道,“未知二位将军南下,所去何处?”
这两位泰山寇首领互相看了一眼,最后孙观开口回了使者。客气,并且还带着微笑。
“闻听丹杨兵作乱,”他说,“我等愿为刘使君效犬马之劳。”
使者也很轻松地笑起来了,“若丹杨兵当真作乱,难道陆将军不在城中平叛,反将兵马带出?若我家将军是这样鲁莽轻率之人,刘使君又怎会将守城重任交予他?二位将军是否多虑了?”
帐内一片寂静,吴敦始终没有开口,但脸色很是难看。
使者左右看了他们一眼,声调变得轻松起来,“我家将军素闻二位将军气勇胆烈,是天下少有的豪杰志义之士,故奉牛酒,并令下吏向二位将军执意……”
尽管他们不过是盘踞一地,结连屯军的山贼,但到底曾跟随陶谦四处征讨,也略知徐州形势一二,听到这位刘备十分器重的小陆将军这样吹捧他们,不豫之色便淡去了。
“陆辞玉不愧是下邳陈氏门下高足,”孙观也干巴巴地夸了两句,“既如此,那我们明晨起营,返回昌虑便是。”
使者笑着行了一礼。
“贼子无胆,兵马倍于我,却胆怯若此,”太史慈仔细听过文吏的转述后,哈哈大笑起来,“合该让我立此大功!”
什么替下邳平乱,尽是托词!太史慈是如何机警之人,三言两语中就听出来孙观吴敦停驻不前的原因了——这两人多半是在等臧霸,没个出头的,他们竟万不敢上前一步!这样的胆子,真是当山贼也嫌他们愚笨无能!
“将军可要明晨……”
“我为何要等明晨?”太史慈问,“夜长梦多,我非神明,岂知臧霸心中所想?若他明晨便派兵前来,到时近万泰山寇一起杀出,我岂有胜算?”
这位剑眉星目的武将站起身,笑了一笑,“传我口令,择二百骑兵,五百精壮士兵,每人背起一捆干柴,三更后与我出营!”
陆悬鱼曾与太史慈讲过“营啸”之事,她那时营中其实只有几十个人,因为一点压力,便突然半夜惊啸,互相砍杀起来。
他每每听起来都觉得匪夷所思。
虽然匪夷所思,但被他记在心里,并且今夜准备试一试。
尽管没有得到臧霸的回信,但孙观用过牛酒后,入睡时心情仍然是极为轻松的,他现下与吴敦合兵一处,纵不能夺了下邳,五千余众足可自保,无论如何也不必惧怕陆廉这支兵马。
因此听到呼啸尖叫声时,他只觉仍在梦中,不必在意。
但那金戈喊杀声越来越近,火光也越来越盛,于是他的梦境变得红彤彤一片,令他不得不心生惊惧,猛地睁眼!
他的亲兵亦是那时冲进营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