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往前大半个时辰,朝阳初升,往日里安静祥和的福宁殿,却好似笼罩上了一层黑沉压抑的阴云,沉甸甸的阴云之中,偶有电光闪烁,雷霆炸响。
一身华服、腰悬宝剑的兖王怒目圆瞪,看着桌案后坐在大椅上的嘉佑帝和旁边靠着椅子,扶着嘉佑帝的曹皇后,胸中的怒火正在一点一点的燃烧着,最后的那点耐心也即将被磨灭。
“老匹夫,本王的耐心是有限的,这传位诏书你到底写还是不写!”此时的兖王,面目狰狞凶恶,好似冥河血海之中走出的修罗恶鬼,哪里还有半点往日的精明强干,礼贤下士之象。
嘉佑帝冷眼看着兖王,平静的眼睛里头不见半点惧意:“乱臣贼子,做你的春秋大梦吧!”
“你·······”兖王怒极,右手下意识就搭在了剑柄之上,仓啷一声,宝剑出鞘,锋利的剑刃闪烁着寒光,足见这是一把杀人饮血的利刃,曹皇后被吓得身子一个踉跄,反倒是身子虚弱的嘉佑帝,仍旧平静的看着兖王。
“有本事便杀了朕!”说着就闭起了眼睛,微微仰头,露出脖颈。
看着嘉佑帝如此挑衅,兖王如何还忍得住,箭步上前,手中利剑已经搭在了嘉佑帝的脖子上。
“王爷息怒!”好在旁边的荣昌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兖王的手,急忙劝道:“若是没有诏书,那就是名不正、言不顺,只怕是难以服众啊!”
兖王看了看荣昌,又看了看嘉佑帝,冷哼一声,收剑入鞘,道:“既然你不肯写,那本王就自己写!”
说着已然走到桌案旁,拿起早已准备好的明黄绸缎,提笔正要蘸墨,忽的殿外传来一阵疾呼。
“报~~~~”
“王爷,不好了,宣德门外有大军压境,来人还打着太子的旗号,说是官家御笔写下诏书册封的太子!”
“哈哈哈哈!”
那军卒的话音刚落,长案后的嘉佑帝就忍不住仰天哈哈大笑起来,指着兖王道:“乱臣贼子,如今天兵已至,你还不束手就擒!”
“匹夫安敢欺我!”兖王再度拔剑出鞘,正欲对嘉佑帝动手,却再度被旁边的荣显拦下。
兖王怒视着荣显,“富昌侯这是何意?”
“王爷息怒!”荣显急忙解释道:“如今大军压境,皇帝和皇后正是我等的人质,唯有将他们握在手里,咱们才有胜算,若是杀了,皇城外的大军再无顾忌,届时只怕我等万万不能抵挡啊!”
不得不说,荣显的出身虽然卑微,但本事还是有几分的。
嘉佑帝看着一心给兖王出谋划策的荣显,心里颇有些吃味,甚至有些后悔,若不是自己迟迟不下决断,若不是那邕王两口子嚣张跋扈,目无法纪,焉有今日之事。
想到此处,嘉佑帝不由得闭起了眼睛,心中五味杂陈,不由得暗自问天,昨日因,今日果,这一饮一啄,莫不是天定?
兖王再度收剑入鞘,当即走到书案前,再度提笔蘸墨,旋即便在那诏书上落墨,须臾之后,一封崭新的传位诏书就此出炉。
然后径自拿起桌案上盒子里的玺印,在落款处盖了下去,重重一摁。
看着崭新出炉的诏书,兖王的脸上终于露出喜色。
“荣侯觉得如何?”
荣昌没说话,只看了一眼殿内的内侍女官们,这些可都是目击证人。
兖王本就不算太蠢,不然也混不出贤王的名号来,虽然荣昌只给了一个眼神,但兖王还是理解了荣昌的意思,当即大手一挥,三个佩刀的军士便站了出来。
“报!”
就在此时,又一个传令兵急匆匆的跑了进来。
“启禀王爷,西华门出现大批人马攻城,兄弟们就快守不住了!还请速速派兵驰援!”
“报!”
“东华门外·······”
坏消息接二连三的传入福宁殿中,兖王那刚刚出现几分笑容的脸色瞬间就沉了下去。
“去宣德门!”
兖王知道,眼下对他威胁最大的,还是城外那个拿着诏书的所谓太子,当即便叫人押着嘉佑帝和曹皇后,带着大队人马,直奔宣德门而去。
可还没等他们赶到宣德门,西华门就被顾偃开给攻破了,大批兵马正朝着他们杀将过来,兖王无奈,只能退回垂拱殿,让荣显带兵守住垂拱殿的大门。
可不到一盏茶之后,宣德门也被破了,一个黑甲红袍,手持亮银点钢枪的小将领着一队轻骑杀将进来。
可惜入宫之后,骑兵威力大减,叛军们据阵而守,一条条锋利的长枪自军阵中伸出,宛若竖起浑身利刺的刺猬。
“父亲!”顾二同顾偃开在垂拱殿外正式会师。
看着一身浑身浴血的顾廷烨,顾偃开这个老父亲不由得老怀大慰,心中生出一股子儿子长大了的欣慰感来。
“闲话休说,先救出官家再说!”顾偃开看着还在同自家兵士厮杀的叛军,手中长枪一横,再度指挥起麾下兵士进攻,奈何宫内地形错综复杂,大批兵马根本施展不开,加之叛军拼死抵抗,进度十分缓慢。
“二叔,宫内地势复杂,不如用鸳鸯阵吧!”王茜儿不知何时来到顾二身边,脱下了脸上的青铜面罩,看着难以推进的战场,说出了自己的建议。
顾二望着两侧高耸的宫墙,朗声发令:“找梯子来!”
不一会儿,一架架梯子就被搬了过来,石头领着一众身强力壮的将士,爬上梯子,将一面面大盾扔过墙去,厚重的大盾如礌石滚木般砸下,瞬间墙后就传来阵阵哀嚎声。
“果然有埋伏!”顾二眯着眼睛。
随即便是一个个刀盾手爬上梯子,顶着圆盾一跃而下,落地后就地一滚,手中圆盾护住半身,手刀也随之划过一圈弧度,上百个刀盾手陆续跳下高墙,厮杀瞬间便起。
弓箭手们间隔着站在屉子上给墙底的同袍们火力支援,一个个长枪手随之越过高墙。
盏茶之后,顾二和王茜儿对视一眼,各自悬着长刀,提着长弓,背着羽箭,爬上梯子。
“王爷,不好了,有人从紫宸殿和黄仪殿杀进来了!”
“你们是干什么吃的!守住啊!”兖王提着来人的衣领,如发狂的狮子一样大喝着。
“荣妃呢!”
“叫荣妃把那些妇人都带过来,让那些妇人挡在前边,我看看谁敢攻进来!”
兖王歇斯底里的发号施令,须臾之后,一队兵丁便押着一众衣着华丽的妇人来到垂拱殿外。
兖王径直走到一个脸型圆润,约莫三四十岁模样,衣着颜色偏暗,但却不失华贵的妇人身前。
“秦大娘子!”兖王看着面前的小秦氏,脸上露出笑容:“劳烦秦大娘子和二位大娘子随孤走一遭吧!”
“王爷!”
“王爷!”
“不关我们的事!不关我们的事啊王爷!”顾家的四大娘子和吴大娘子吓得立即跪倒在地,拉着兖王的衣摆便求饶起来。
可兖王又岂会理会他们,只使了个眼色,旁边的几个军士就抽出腰间的长刀,将刀架在了她们妯娌三人的脖子上,压着她们三人径直往前殿而去。
“娘娘,你救救我们,救救我们!”
“拉下去!”可荣妃却大手一挥,一脸寒霜的厉声喝道。
朝阳初升,和煦的阳光带着几分暖意,普照大地。
皇城之内,冲天的血腥气经久未散,战事仍在继续,垂拱殿外,一声爆喝忽然打断了场中正在激烈交战的双方。
“住手!”
“宁远侯,你看看这是何人?”
富昌侯荣昌亲自拿着宝剑,抵在小秦氏的喉头,周遭将士不约而同的看向军阵后方,那正骑在马背之上,指挥战局的魁梧中年人。
“是侯夫人!”
“是小秦氏大娘子!”
“是秦大娘子,快住手!”
顾偃开麾下这群士卒,皆是在他麾下效命多年的,能被他挑出来攻打皇城的,自然都是精锐中的精锐,也是亲信。
“侯爷!救命啊侯爷!快救救我们……”
几个女人哪里见过这等阵仗,早已被吓得三魂失了两魂,七魄散了六魄,哭着喊着向顾偃开求救。
“逆贼!”顾偃开看着那三个熟悉的妇人,不由得咬牙切齿,目瞪欲裂,大吼着斥责兖王:“而今大军压境,尔等速速缴械投降,切莫自误!”
“哈哈哈哈!”兖王却忽然仰天哈哈大笑起来,举着手中明黄的诏书高声道:“宁远侯,本王有官家御笔的传位诏书,本王便是这大宋新的皇帝,谁是逆贼?你吗?还是你们?”
顾偃开却冷笑一声,厉声呵斥道:“你这逆贼休要胡言乱语蛊惑人心,陛下早已命人将血诏、虎符送出,陛下尔手中所谓的诏书,定不是陛下所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