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云生和张啸吟二人听得异子粲子说师叔来了,便都站了起来,却见进来了一位二十来岁极美的小姑娘。张啸吟见她如仙女下凡一般,浑身都酥软了。云生正奇怪,原来异子粲子口中的师叔竟是江清月,不过看这行事的方式也确实像她。清月笑道,“林公子,张先生,恕我来晚了。招待不周,多多包涵。”张啸吟上前笑道,“没有没有,是太隆重了。这里吃喝住宿,样样都很好。”江清月笑着点了下头,又对云生说道,“你随我来。”说完拉着他就往外走。
林云生想起上次坐她机车,怕这次又有什么刺激的事情在后头,因问她要去哪里?江清月笑道,“你来参加我们的宗门大比,当然是要带你去比剑啊。”云生急道,“我哪里会什么剑,不过陪着啸吟凑个热闹。”清月见他紧张的样子,咯咯笑起来,说道,“我看你啊,除了聪明之外,也没有什么长处。知道你比不了剑,上次在京都的西山你陪我游玩了半天,这次你来我这里,就带你在这栖云峰踏踏青怎么样?”云生一听就高兴起来,喜道,“本来就是要来看看风景的,正愁没有一个地道的人引领。”又见她仍是穿着一身汉服,问道,“你这么年轻,怎么就是那两位小道姑的师叔呢?难道你也是出家人吗?”
二人一边游玩一边聊天。原来江清月在七岁的时候便拜了秋水观的明彩大师为师,因师祖云云大师说她尘缘未尽,不便出家,只传授她剑法。云云大师另有一位弟子道号明霞,传下的一位弟子为上阳子,正是异子的师父。粲子的师父下虚子则是江清月的同门师兄。因此异子粲子二人均喊清月为师叔。道门辈分长幼的规矩甚严,那些目无师长、轻慢浮躁的态度也于修习道法很是不利。
秋水观坐落在栖云峰的山坳一处平地上,二人沿着登山古道,一路爬到了峰顶。再回望来时路,已是云封雾锁,犹如天梯。脚下漫天云山雾海,仿佛置身仙境一般。林云生不由感叹道,“天下之大,美景真多!”江清月见老松偃卧,飞泉喷薄,正是一种古意,因说道,“人事更替,如白驹过隙。只有这深山里的景物不曾变换,还是旧时的样子。”云生说道,“你说的这旧时的样子,不过是景物的外在美。这种山中景致,世外桃源另有一种内在美,就在于留给人们一种想象的空间。所以李白才能够把酒吟诗,寻仙访道,何其洒脱。可惜,现在留给人们想象的空间已经不多了。”江清月想了想,心中一阵失望,沉默不语,良久才说道,“你说的也不尽然。夏虫囿于时,井蛙拘于虚。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我们人所知道的事物或许是很有限的呢。”她说完转身笑道,“我这样说,你不会生气吧。”云生忙说道,“怎么会呢,你说的话是大智慧。从前我自以为有些心得,我现在才知道是自己见识浅薄了。”清月又道,“你我今日论道于此,等我刻字以为纪念。”说完让云生退开几步,拔出宝剑来,往身边的一处岩壁上一阵挥舞。云生看她挥剑写道,“无中生有出虚空,自然浪漫见本真。日月星河恒今古,人世情缘随聚分。”
林云生念完诗句,连连拍手叫好,笑说道,“原以为你只是山水画画得好,没想到你诗也写得好。不如你收我做徒弟,我天天给你捧靴研墨。”江清月不假辞色,却冷哼一声道,“哪里有那么好?可见你也是一个说假话哄人的俗人。”云生也不生气,还正色道,“我可是说的真心话。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能替你捧靴研墨,作出艺术的精品流传下去,也算我尽了一份力,活出了一点意义。”江清月忽然霁颜相对,和颜悦色地说道,“我之前是说错了,你除了聪明之外还有一个长处,就是嘴巴会哄人。我哪里配当你的师父啊,只有剑术比你早学了几年,你要是想学,我倒是乐意教你。”
林云生正要答话,忽听得江清月轻声道,“不好!两位师姐果然追过来了。”云生正惊讶,见有两位道姑朝山顶这边奔了过来,心想师姐来了怕什么?他见清月从容淡定,也就不放在心上。那两位道姑身形极快,不一会就到了二人跟前。江清月轻轻地将云生往身后拉了拉,低声说道,“等会打斗起来,你不用管我,自行下山。”云生心想又不是武侠,哪能就打斗起来?他见那两位道姑大约五十来岁,手执宝剑,脚步甚疾,显然都是剑道高手。
那上阳子生得一副恶相,时常眯着一双三角眼,讥讽道,“哼,今日宗门大比,师妹全然不顾师门荣辱,还有心思在这里谈情说爱。难怪师祖说你尘缘未断,原来是舍不得男人。”
江清月脸皮薄,见师姐说得难听,脸都气红了,说道,“师姐不要胡言乱语,我与这位公子只是朋友,君子之交清如水,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她柳眉一挑,傲然说道,“什么宗门大比,在我眼里不过都是些滥竽充数之辈。有二位师姐坐阵,又哪里会辱及师门?”
上阳子说道,“那你也不该偷拿了师门秘籍,去讨好自己的小情人吧?”林云生看了眼江清月,心想,她们门派居然还有什么秘籍,你也没送给我啊,难道你师姐说的小情人不是我吗?又见旁边的下虚子也说道,“师妹,你既不是出家人,和谁约会,我们也不强求你,师门秘籍你还是交给我们吧。大家同门修行,不要伤了和气。”
江清月说道,“师姐,你也以为我这样做是为了一己私利吗?师祖她老人家身体越来越差,再要耽搁,她老人家最后的心愿恐怕很难实现了。”
上阳子冷哼一声,一脸不屑,说道,“谁不知道师妹你嘴巴会说,哄得师祖偏心只疼你。你也不要光讲漂亮话,好像除了你之外,我们都成不肖徒孙了。我看你还是狂妄了些,所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各大门派青年才俊也不少,难道就不能有一两个资质超过你的?”她扭头看了眼林云生,说道,“这小子恐怕连剑都拿不稳,你却将宝押在他身上,我看你是被感情冲昏了头脑。”
江清月道,“师姐若是相信宗门大比能选出合适的人,三日后胜负一分,我自然将剑谱归还。只是这几日我借用一下,也不会妨碍到师姐吧。”
上阳子见自己也说不过她,一时性急,便道,“本门秘籍,岂能外传?下虚师妹,还不动手吗?”话音未落,二人都拔出长剑,一左一右分刺过来。江清月早有防备,只将林云生轻轻一推,又看了他一眼,倏地银光一闪,挥剑迎了上去。云生自是心领神会,知道是要他独自往山下逃命。江清月一柄宝剑舞得密不透风,堪堪将两位师姐堵住。云生不敢耽搁,便沿着来时的路往山下跑去。还没跑开几十米,又担心清月的安危,便回头看她,心想若是她遇险,自己必不能不顾的!江清月见他跑开,又停了下来,回头张望,似是担心自己,不知怎的思绪一乱。心道,你必然知道自己留下不但不能助我,反成累赘,所以只有独自逃命。你既独自逃去,又心里挂碍着我的安危,所以就停下来看我。她只顾心里一边这样想着,手里的剑自然就慢了几分。那下虚子念及同门,还不曾下得死手;却是上阳子平时就嫉恨她,积怨很深,此时便公报私仇,招招攻其要害。清月一分心,左手臂被上阳子的剑锋扫过,鲜血顿时就染红了衣袖。
江清月慌忙收敛心神,高声叫道,“还不快走!”说完手里剑势大振,将二人又逼了回去。林云生知道自己留在这里只会令她分心,这回便决然向山下跑去。只恨自己本领不济,不但不能勇救红颜,反而还要人操心。。。
江清月即便不受伤时,自度也难敌二位师姐。现时她胳膊流血不止,斗了上百回合,就感觉有些气血不足,便虚晃了一剑,转身也向山下飞奔。她自幼习武,又禀赋过人,剑术轻功都在两位师姐之上,很快就将她们远远地丢在了后面。
林云生见江清月也逃了下来,心中一喜。又见她流血不止,便用剑割断她的衣带,替她将胳膊的伤口扎紧,止住了血。就耽误这一会,两位师姐眼看也追了过来。云生脚步慢,清月又受了伤,二人眼见是没法再逃了。云生低声问道,“师门秘籍真有这么重要吗?保命要紧,不如就交给她们吧。”清月一手扶着他,摇了摇头说道,“不行,哪怕只有一点希望我也不会放弃!我一定要帮师祖完成她的心愿。公子,你现在还是可以自行离开的,她们不会为难你。”云生见她支撑很吃力,便主动伸手扶住她,说道,“咱俩一见如故,我怎么能丢下你一个人不管呢?”清月听了心中一动,心知自己大可以奉还秘籍,同他全身而退。但师姐这样强逼于我,我就偏不给她们!想到这里,便柔声说道,“我还记着你说的,天天替我捧靴研墨呢,是不是真心话?”云生怕她又怀疑自己是只会奉承的俗人,急忙说道,“怎么不是真心的!一辈子我都愿意!”话音刚落,两位师姐已然追到跟前了。
上阳子上前说道,“师妹,你们是逃不掉的了。你何不交出秘籍,和你那如意郎君一起逍遥快活去呢?”江清月此时脸色虽有些苍白,却笑靥如花,清丽绝伦,缓缓地轻声说道,“我决定了事情是不会改变的。”说完握住林云生的手,问道,“你相信我吗?”云生心里觉得有些怪异,说道,“当然相信!”清月转头向一边的山崖望去,云生心想这是要吓退两位师姐吗?果不其然,江清月握紧了他的手,云生不由自主地随她一同往山崖边走去。上阳子见此,只冷哼一声,道“不信你们有这个胆量。”
林云生此时有一种现实的错乱感,感觉好像在拍电影一样,便对两位道姑说道,“这世上哪有什么武功秘籍,你们出家人怎么还这样执着呢?难道真要为了一本书籍去杀人不成?道门修行之地,但也不是法外之地!”又在江清月耳边低声说道,“何必偷那秘籍?你悄悄地用手机拍下来不就完了。”清月低声说道,“是啊,我有拍下来啊。”云生喜道,“那快还给她们吧。”
上阳子等得有些不耐烦了,说道,“本门秘籍,意义重大,你这臭小子又懂得什么?我们当然是不会杀人了,不过是想要回秘籍罢了。师妹,还不快交出来,非要我们动手来取吗?”
林云生见形势紧迫,若在这悬崖边打斗起来,一个不小心非掉下去不可,便催促江清月道,“咱们站在这里估计也吓不走她们,不如还给她们吧。”
谁知江清月傲然说道,“不!就是不给!”话未说完,便拉着林云生的手,纵身一跃,连着一起跳了下去。云生原以为就是吓唬她们,哪想到如此突然,等反应过来却已经迟了,吓得只啊的一声惨叫!下虚子见二人真的跳了下去,伸出的手一时僵住了,深深地叹了口气。
这下把两个老道姑吓得面如土色!本以为可以恃强用武力将秘籍抢回来,谁料真的闹出两条人命来!虽不是两人亲手所杀,但江清月的胳膊上还留有剑伤,官府追究起来哪里说得清?下虚子吓得浑身乱颤,连声问师姐怎么办?
上阳子愣了半晌,才缓过神来,说想,“毕竟追逼师妹的事情再没人知道,就当那两人或是失足,或是殉情跌了下去,也不与我二人相干。以后我们谁都不要再提起这件事情!”下虚子听了只得默默地点了点头。两人哪里还敢下山去探视,便忙忙地折回去了。
林云生正吓得心惊胆裂之际,猛听得嘭的一声巨响,两人跌入了一片深潭里。原来下山一路沿着一个峡谷,山泉不断,在一处汇成了一个大瀑布,正好在下方积了一潭碧水。云生发现自己并没有摔死,真是大喜过望,两人还死死地紧握着对方的手,直到深潭里都没有分开。云生还怕她不会游泳,却见她已经拉着自己往水面游去。
不一会,两人便爬上了岸,靠在一起休息。山中泉水,冰寒刺骨。此时暖阳斜照,江清月看着林云生,婉然一笑,似乎是对他陪着跳下来的奖励。云生只低头痴痴看她,此情此景便觉跳一万次也是值得了。却见清月将手一指,轻轻说道,“看我干嘛,你看那边。”云生抬头看去,见那瀑布约有百来米高,层层叠叠,奔泻而下。泉水碰撞在岩石上,如大珠小珠般飞溅,在西边太阳的映射下现出一弯七色彩虹,如梦如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