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幅打扮确实惊异众人。</p>
自做元君后, 徐千屿就我行我素，再没穿过弟子服，人都说明棠元君年少叛逆, 今日却一反常态穿回白色, 一落下便吸引了数道目光。</p>
裙摆飘逸, 背上背着木剑，如琼枝玉树, 偏额心带一朱砂, 甚为明艳，真有种仙气。</p>
徐抱朴在心内轻叹了一声, 感慨小师妹真是长大了，与入门时全不相同。也不知道徐冰来若在当场，会作何感想。</p>
两人打扮都是简朴，沈溯微亦清净得多, 只有尺素剑上挂着红绳，成水墨之中惊心动魄的一道艳色。</p>
其实沈溯微也准备了衣裳供她挑选，但徐千屿偏指定他穿白，还是旧日弟子服的样式。那是他们第一次见的样子。</p>
除了奔赴妖域的花青伞, 其余长老全都聚齐, 来观礼的弟子也齐了。虞楚在人群最前面，冲徐千屿笑笑，好让她安心。徐抱朴道:“结道侣不如人间嫁娶, 只是商议好的一个契约，全然依照你们自己心意。我们也只是见证而已。”</p>
沈溯微道:“是。”</p>
“师弟，小师妹, 你们既结道侣, 日后应该相互扶持。溯微, 你身为师兄，更应多照顾师妹。”付霜霜插话道:“净说些废话，三师弟哪一日没有照顾小师妹了。”</p>
“小师妹是我重要的人，我不免话多。”徐抱朴被驳了面子，也不生气，而是随哄笑的众人一起笑笑:“好了，代掌门，你给他们发契书吧。”</p>
徐见素手持典册，便是所谓的“契书”。在他从前的岁月里，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他会给沈溯微证婚。他的目光扫过颇有几分颜色的小师妹，又复杂地落在沈溯微脸上，看样子有些不想给:“沈溯微，你可真是……”</p>
芊芊虽然已放下，但今日仍然没有到场。他不免心中憋闷。他的妹妹，一个两个都喜欢这人，他到底有什么好的？</p>
再说沈溯微，身为师兄，一早惦记着亲手带教的师妹，怎么想怎么觉得城府深。</p>
沈溯微平静道:“请掌门赐契书罢。”</p>
徐千屿却是不客气，眼皮一撩，直接将契书拿了过来。</p>
徐见素“哎”了一声，气急败坏:“没规矩啊。”</p>
却也架不住其他人轰然笑起来，鼓掌的鼓掌，贺喜的贺喜，都是满面喜色，将他的怒斥淹没在其中。</p>
契书上，两人签上各自姓名，便算在宗门内有了名目。</p>
长老和弟子们纷纷送来贺礼，其中以阮竹清送的贺礼最大，送了十万灵石；无真送的贺礼最小，一个新的梦影筒。</p>
无真一双黑眸和望过来的徐千屿对视:“看我干什么？结个道侣而已，不影响修炼吧？”</p>
徐千屿吐了口气。</p>
徐抱朴道:“好了，签完这契书便是成了你们再结契吧。”</p>
徐千屿从未听过这出:“什么意思？”</p>
林近解释道:“契书只是宗门的契约，日后我们便都晓得你二人是道侣了。但你们两人之间，有何承诺、有何条目，还要再结一道契约，自己商量便好了，用你们自己的方式约束彼此，我们来见证，日后若有什么事，也好为你们主持公道。”</p>
说着，他向沈溯微使个眼色，仿佛在说:你从前不是主理过这些么，快同你师妹解释一下。</p>
但徐千屿已然在众目睽睽之下向沈溯微伸出右手小指，做了个“拉钩”的动作。</p>
笑声轰然而起，顿时将她淹没，徐千屿的脸上迅速发热，眸光转了转，却不明白发生了什么。</p>
这两人私契，一般的道侣都是结神魂之契，只有这样重的承诺方能约束彼此，谁见过拉钩的，岂不儿戏？</p>
这其中唯有一人没笑，便是沈溯微，他望着徐千屿的手势，学她伸出小指，勾住了她的小指。</p>
笑声渐小，徐千屿只盯着二人的手，只能感受到手上些微湿意。她将拇指伸过去，沈溯微亦模仿她的样子，慢慢地同她拇指相抵，两人的手有些颤，仿佛深深地盖上一个印章。</p>
徐千屿方才莞尔，看向他:“拉钩上吊了，一百年不许变。”</p>
无须神魂之契，他们之间早就有更多牵绊。这个拉钩，反倒是她自童年开始，从未得到过的承诺，今日终于得到了。</p>
身边爆发出喝彩，阮竹清却是使坏，捏住嗓子混在其中起哄:“都是道侣了，就不表示一下？”</p>
他此话一出，其他弟子也纷纷怪叫起来。长老们纷纷蹙起眉头，伸手制止，往日不让弟子观礼，就是因为他们聒噪，将严肃的场合都破坏了。</p>
眼看场面一发不可收拾，空中飘飘摇摇落下一个金色的、以剑气裹成的球。起哄声霎时停了，因为这东西太像金灵根者剑气外化形成的球了。</p>
虞楚可是见识过战船上那个蓝头发的家伙如何拿金球炸船的，所有人不禁提起战意，向后退了几步:“千屿离远点，这什么东西啊……”</p>
徐千屿却有些疑惑，因为正是沈溯微的剑气，她心思一转，看向沈溯微。</p>
沈溯微冲她点点头，将手虚放在光球上，徐千屿陡然想起，这正是她给师兄描述过的那个梦。她将手放在光球上，两人一起用力，将其戳破。</p>
那光球裂开，困在其中数百信蝶的霎时四散。</p>
信蝶像洒出的金雾一般冲着脸来，徐千屿闭了闭眼，只有两人被金雾遮住的瞬间，沈溯微抬起她下颌，吻了一下她的唇角。</p>
等金蝶散开，两人已经站回原位，假作什么也没发生。沈溯微垂眸立定，如风拂玉树，只有睫毛颤着，一只蝴蝶从他身上擦过，掀起一缕漆黑的发丝。</p>
徐千屿转身，看所有人手上都接住了信笺，转念一想，便知这些信蝶都是一封一封提前写好的。它们只是困在剑气做成的球中，等她一碰，才被放出来。</p>
她忙伸手挟住一封，展开一看，只见纸笺上只写了他们两人的名字，其余神什么字也没有。两个名字并排贴在一起。只是下方以墨线勾勒了一朵莲花，莲花之上，又以丹砂画就一只小小的蝴蝶。</p>
沈溯微问:“如何？你喜欢吗？”</p>
徐千屿也不管是谁的，直接揣在袖中:“我拿走了。”</p>
沈溯微无奈笑笑，只牵住她的手。</p>
信蝶翩翩飞越千里。</p>
水府牌匾上，早已挂了红，众人早早等在门口。从上至下，都穿了新衣裳，在远方为徐千屿庆贺。观娘合不拢嘴，因为她与水如山各有一封。</p>
“老爷，您看。”她将信笺给水如山看，“那边一定是礼成了。人道是‘千里共婵娟’，我们也跟他们一起过了。”</p>
水如山笑道:“好，今日布个大宴，给千屿庆贺。”</p>
水府的鞭炮，一直响到了中午。</p>
水微微独自坐在阁子内。</p>
自她回来后，便深居简出。府中事情，她一应不参与，也没有兴趣。此时听着外面的鞭炮声，不免愈发孤寂。</p>
一封信蝶撞开窗户，递到了她的手上。</p>
她有些意外，展开看了一眼，便兴致缺缺地放下了。</p>
她在塌上坐了片刻，又不知怎么想的，去床下的箱子里翻出些旧物。那里面全是些拨浪鼓，玩偶之类的，全是她怀孕之时，神志不清去街上买的。</p>
她也曾经万分期待着这个孩子，糊涂时还有几分母性，清醒后因屈辱只剩憎恨。</p>
如今更因没有感情，如过路人。</p>
她自知对不起徐千屿，也不想再与她攀扯关系，因此这些旧物，她全部收在自己的房间，留到发黄也没有给徐千屿展示出半分，两人此后大路朝天，不会再有联系，修补关系没有意义。</p>
水微微想了想，又看了看信笺。她将信笺和这些旧物放在一起，推回床下。</p>
但在这世间，知道徐千屿有所归宿，她终归放下了一桩心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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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域，花凉雨伸手挟住信蝶，不禁道:“小伞，你为人师父的，这么重要的场合怎么不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