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轻盈跃下, 步步走近，先拂至面前的却是游走鱼龙般的飘带，带着灼热的金光, 将谢妄真的发丝映成浅色。</p>
不, 那不是飘带，而是混合着离火的剑气, 宛如数丈披帛卷地而起。</p>
绣鞋到了眼前, 谢妄真强忍剑气的灼烧抬头, 徐千屿乌发间生狐耳，背后有一条如云的狐尾摆动, 双眼如一片宝石般幽深的湖，掩藏在浓密的睫毛下。她正面无表情地凝视着他。</p>
谢妄真的目光一闪, 落在狐尾上。</p>
妖形？</p>
事情要从半个时辰前说起。</p>
当时徐千屿被涂僵拽着爬出甬道，她感到涂僵愣了片刻。森寒之意压下来。</p>
等待他们的是黑压压的一片魔。</p>
涂僵以傀儡丝劈开一条道，炸开的魔气划伤了徐千屿的面颊。</p>
徐千屿感到涂僵出招逐渐凌乱, 眼看跑不掉, 便掉头打洞, 又是一停。果然, 她喃喃道：“怎么如蝗虫一般, 到处都是？”</p>
徐千屿道：“好像是冲我来的。”</p>
“啊？”</p>
徐千屿反手将她一推，直接将娇小的涂僵如断线风筝般抛出了甬道。涂僵趴在地上，声音自通道内传来：“干什么啊！”</p>
两人一分开, 涂僵便大路朝天，瞬间脱离了危险。而徐千屿坐在原地, 能感觉到周遭的魔气朝自己缓缓围拢。嗡嗡的低语声喧哗如沸, 异常吵闹, 可干扰修士神智。</p>
其中夹杂两个蜃物侍女的声音：“请魔后回去成婚罢。”</p>
徐千屿猜测谢妄真攥着她手腕时, 给她打上什么标记，令她成为围攻的中心。</p>
逼至绝境，她想到自己还有“天雷封神”的神通。</p>
灵力如水波不断滑过神魂时，那铭文始终不亮，看来它需要大量的灵气驱动。但她在魔宫之中，已近精疲力尽。</p>
她抱着木剑，摸索着将挂在剑上的狐狸尾巴拽了下来。</p>
这尾巴还是她离家时砍断那只狐妖的。据说一只尾巴，代表妖物一百年的修为。</p>
情急之下，借来一用。</p>
她刚这么想，天雷降至，剑气爆开。徐千屿视野明晰的瞬间，便见满地的魔物残肢。</p>
雷没有把她劈痛，但经脉之间有种难忍的疼痛，看来妖物的修为和人的，还是不相融合。</p>
习惯了这种疼痛，徐千屿爬起来乘胜追击，直将视野中能看得见的魔物尽数砍杀，其余的魔物全都逃窜。最后，只剩两个蜃物侍女贴在墙根，她们果如系统所说，是谢妄真的两位养母的姿态。</p>
谢妄真捏人偶时，很尊重她们的性格。</p>
因此，她们只是抱成一团，恐惧地看着徐千屿接近。</p>
但徐千屿径直掠过了她们。算了。</p>
“你先回去。”甬道尽头，剑气环绕周身，如披帛烈烈，徐千屿提着剑头也不回地折返，“我还有一件事没办。”</p>
涂僵看着她远去，震惊万分：“难道你还要杀了魔王？”</p>
此刻，徐千屿横剑在谢妄真脖颈上。</p>
谢妄真在失去魔骨的痛苦中，看清少女冷冷的娇靥，只感觉周身比颈上剑刃带来的杀意更凉：“这次你不是来救我的……”</p>
他脑海中又浮现出徐千屿拿着魔骨，在大雨中翻山越海奔向他的画面。</p>
“你是来杀我的。”谢妄真绝望道，“你杀我，怎么不杀他？”</p>
“他不是魔。”徐千屿抬眼，只见一片血迹、满地寒霜，不见沈溯微的人影。</p>
躲起来了吗？</p>
沈溯微藏在黑暗的柜中，双目紧闭，勉力调息，抵抗着魔骨的影响。魔骨内丝丝缕缕的魔气渗入身体，心魔如磅礴的灰云探出，挤满了整个柜子。</p>
它时而他耳边窃窃私语，鼓励他吸收魔骨。时而蜿蜒如蛇，从艳红的喜帕下钻出，将凤冠碾作灰尘。</p>
只听谢妄真在外面笑道：“别忘了我是魔王，我是万魔之首！他不是魔，我也可以让他是。”</p>
话毕，心魔陡然化作化作极细的丝线，缠住沈溯微的元神！</p>
“小姐，你不是最讨厌魔物了吗？”谢妄真抬起眼，“你想令天下无魔，可他亦是魔。”</p>
徐千屿用力将木剑深深楔进一分：“他是魔，也无妨，我会除尽天下魔物，最后再杀他。”</p>
她的声音抬高，停顿适宜，有掷地有声之感。</p>
谢妄真嘴角垂下，笑容消弭。他意识这句话根本不是对他说的，而是想让另一个人听见。</p>
“因为我与他，有好多年的情分。”徐千屿继续缓慢地说道。</p>
倚靠着木柜的沈溯微，闻声怔然，那紧缚住元神的锁链，竟势弱下去。</p>
“别说了！”谢妄真打断他们之间的传话，他用力攥住徐千屿的手，冷笑道，“你们有情分，那我算什么？你分明喜欢的是我，凭什么只有我一人记得，你却忘得一干二净？”</p>
“我没有忘。”徐千屿眼中有股晦暗的平静，“我曾经为你叛出师门，只想你能活着。”</p>
谢妄真有几分惊讶。因为这是徐千屿第一次平静地同他谈这件事。</p>
“你知道盗走魔骨的代价是什么吗？我找到你之前，用尽了灵石，耗尽了灵力，被花长老追到，划花了我的脸。”徐千屿道，“我说出来，免得你到死都不知道。”</p>
谢妄真神色震惊。</p>
他确实不知道。</p>
那一幕在他百年的记忆中，被美化得只剩震撼与令人难忘的香气。他甚至没有留意到徐千屿的脸上有伤，身上如何狼狈。</p>
“你又是为何喜欢我呢？”徐千屿垂眼，剑尖挑起他的下巴，冷淡道，“说起来，我那时平平无奇，还有几分惹人讨厌，很输不起，凡事都要争个高低。”</p>
修为才筑基。像她那样的弟子，蓬莱仙宗内一抓一大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