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巷子里出来是解放街。解放街是一条老街,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曾经繁华。后来城区南移,解放街就没落了。
过去的邮电局,现在成了一个邮电营业点。斑驳的外墙上,贴有一张香水星河酒店的招工启事。
两人站在跟前看了一遍,小伍说,走吧。
高扬说再看一下,他感觉还没看过瘾。
小伍四下瞧瞧,麻利地把整张启事揭了下来。
你把它撕下来干什么?高扬错愕地问。
我们拿回去研究不行?小伍顽皮地笑说。
回到小伍家,屋里满是饭菜香。
二哥还没回来?小伍问。
小伍妈妈说,饭熟了,你们饿了就先吃。
高扬说,还是等二哥回来一起吃。高扬与小伍情同手足,总是跟着小伍叫二哥。
小伍去年退伍后,安置办把他分配到了粮食局。粮食局把他分配到第四粮油门市部。此时国家正在进行粮油流通体制改革,小伍没上几天班,粮油门市部就关了门。小伍跟其他职工一起失了业。
高扬问小伍单位的事情怎么办了。原来他听小伍说可能要买断身份。
不说这个,说这个就烦心。小伍说,现在老娘天天在家里唠叨,要我像二哥一样去做临工。我好歹也是高中毕业,部队退伍。同学和战友都比我混得好,叫我去做二哥那样的事,我这脸往哪里搁?
高扬说,你好歹还有安置分配的资格,我可是连这个都没有。都是为国家当兵,分什么城市兵和农村兵?城市兵安排工作,农村兵不安排工作。太不公平!
小伍说,当时你不退伍就好了,支队长那么器重你。
真是没有后悔药。高扬拍着自己的大腿说,不谈。
高扬读高中时学习成绩不错,老师同学都以为他考大学没问题。谁知没考好,就差几分,与大学失之交臂。由于写得一手好毛笔字,做事勤快机灵,加上形象好,入伍后就被支队长看中。安排在支队公务班工作。被战友们戏称为支队长的“贴身秘书”。
转业时,支队长再三挽留,承诺可以推荐他上军校深造。可他一心要转业,死活不肯留。
读初中时高扬暗恋过一个女生,入伍后两人信来信往,把关系挑明了。后来高扬发现,自己还有几个情敌。他认为自己远在部队,鞭长莫及,所以服役期满,死活不留。但回来后,还是没能挽回败局。
两人正在房里说话,忽然听见外面人声嘈杂。赶忙出来,只见家里来了几个警察。一个年轻警察正在呵斥小伍妈妈,说小伍二哥在外面打群架,扰乱社会治安,要小伍妈妈交人。
小伍一听血喷血涌,冲着年轻警察咆哮道,你妈的逼,我二哥犯了事,你们去找他。你望老子老娘吼什么?
小伍妈妈赶忙拦住小伍:我的活祖宗,你走开。不要你管!
小伍不依,指着门外说,这是老子的屋,你们跟老子滚出去。
高扬一面拦住小伍,一面跟警察讲好话。几个警察自知理亏,口气稍有缓和。又见高扬出面调解,便自己下了台阶。
警察走了,吃饭的心情也没了。小伍妈妈坐在门口的小凳子上抹眼泪:小砍脑壳的,平时不知跟他叮嘱几多,他就是不听。总有一天要给人拉去吃枪子。又说小伍:你跟我去找他,看他死去哪里了。
小伍心里怄气,不肯动脚。高扬拉他:我和你一起去。
小伍说,吃了去。
高扬说,肚子不饿,我们找了他回来一起吃。
说是去找人,又没有一个方向;两个人出门后,就在街上转悠。走到香州商场门口,高扬抬头看看门头的四个金字招牌,高扬说,这里就是香州商场?
是的。小伍说,香州商场你都不知道?
高扬从衬衣口袋拿出一张名片,对照看着。
名片上印着:香州市香州商场——李非——电话:0278-234518——地址:湖北省香州市香州大道168号
是什么?小伍从高扬手里要过名片来看,哪里来的?
在派出所给我作证的那个人给的。高扬说,说他们单位招保安,口气蛮大,要我找他。不知是真是假。
小伍说,是真是假,问一问不就知道了。
两人来到香州商场侧门的门卫室,见一老汉起身迎着,小伍问,这里是不是要招保安?
门卫回答没听说。两人退回来。小伍说高扬:你可能是遇上一个泡皮(吹牛的)了。
高扬说,应该不会。
小伍说,要不我们上他们办公室问问?
算了,高扬说,等香水星河酒店那边搞不成再说。
回到商场门口,高扬回望小伍一眼:我们进去看看。
小伍说,又不买东西,有什么好看的?
高扬说,不买东西就不可以逛逛?说着强拉着小伍进了商场。
此时接近下班时间,商场内顾客很少。空荡荡的店堂中飘荡着一首《打靶归来》。听到这熟悉的旋律,高扬忽然感到无比地思恋。
三年时光,留下了军人的烙印。像皈依宗教一般,从此有了神圣与虔诚的体验。这体验刻骨铭心,如亡如故,让人追忆时总是满眼泪水。
小伍在高扬的背后重重地推动一把:走,受不了!听到这些歌我就汗毛直竖。
从香州商场出来,远远地,高扬在前面一群快步如飞的年轻人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高扬说,小伍,你看那是不是二哥?
小伍收眼看去,说好像是的。向高扬一挥手,两人跑动起来,向前面赶了上去。高扬突发联想,踹着气问小伍:二哥他们不会与我遇到的那群打架的人有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