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轩道:“执法严明应该,地盘之说不妥,桂州,为父只是治理,老大人听了不喜。”
韦扶风道:“父亲,我们是一家人,但也拥有各自的宅院,金州宛如祖父大人的宅院,桂州宛如父亲大人的宅院,日后祖父称帝,百年后父亲继承皇帝,最少能够令行桂管。”
韦轩默然,举杯喝了一口,道:“来日之事,言之尚早。”
韦扶风轻语:“有的事情,不能不泾渭分明,孩儿身为后辈,祖父大人称帝之后,道义上天然凌驾孩儿。
祖父大人行事贪婪无度,夺权能够不择手段,许愿封爵,给予节度使高官,足以策反孩儿属下,最终,孩儿成为刀下鬼。”
韦轩皱眉,道:“你与老大人,不是达成南北分治吗?而且你还控制了荆州。”
韦扶风轻语:“父亲,那只是明面上的优势,实则祖父大人暗中削弱孩儿,壮大自身。”
韦轩惊讶道:“老大人做了什么?”
韦扶风诚恳道:“孩儿不想明言,请父亲大人日后领会。”
韦轩苦笑,道:“你这是考校为父。”
韦扶风微笑道:“算是吧,父亲大人是一位造福一方的治世良才,但缺乏勾心斗角的阴谋手段。”
韦轩庄容点头,认可韦扶风的评价,继而举杯,与韦扶风对饮。
放下杯,韦扶风扭头看了大娘,温和道:“大娘,孩儿也是一位父亲啦。”
大娘微笑道:“你长大了。”
韦扶风轻语:“大娘,孩儿长大了,做了父亲,愈发感觉责任如山压迫,如今的孩儿,输不起,死不得。
孩儿不想连累后代遭到杀戮,不想步了李建成后尘,孩儿根本不在乎皇帝尊号,那种虚名,孩儿早得晚得都一样,但权柄,是孩儿能够保命护家的根本,孩儿之逆鳞。”
大娘叹道:“听你这么说,还不如当初的日子。”
韦扶风轻语:“若是大唐盛世,伯祖父身为朝廷宰相,孩儿自然乐得纨绔一生,可惜这是乱世,孩儿若不走出去,免不了被抓丁沦为奴役,说是因为福总管,实则孩儿不得不逃离。”
大娘点头,韦扶风又道:“孩儿算不得勇士之辈,之所以谨慎,因为怕死,时至今日又多了妻儿牵挂,男人的责任,父亲的责任。”
大娘点头,韦扶风扭头,温和问道:“父亲,孩儿该走了。”
韦轩点头道:“去吧,好生休息。”
韦扶风起身,恭敬依次向父亲,大娘,娘亲礼辞,转身独自离开了。
韦轩目送儿子,门关上,他叹息道:“本是让扶风来为我解惑,不想扶风的烦恼亦多。”
大娘正容道:“其实扶风今日的言语,意义重大,郎君或许没有理解。”
韦轩说道:“扶风的心思,无非是猜忌老大人对他不利,他的想法有些过激,但也确实存在危机。”
大娘道:“扶风的意思,一是警惕我们不要纵容亲族,二是告诉我们,日后郎君永治桂州,百年后由云卿继承,三是表明重视权柄得失,不在乎皇帝尊号,愿意依序继承皇位。”
韦轩轻哦,随即又道:“扶风如此猜忌老大人,容易形成矛盾内讧。”
大娘迟疑一下,道:“妻认为,若是有一日老大人势压扶风,必然杀害扶风,甚至牵连了我们。”
“你?你怎么也如此诋毁?”韦轩埋怨道。
“那郎君认为,一个不在意儿子前途的父亲,可会顾惜一个自小不亲近的孙儿性命。”大娘正容道。
韦轩脸色微变,大娘又道:“妻的言语失状,但涉及性命攸关的事情,不能麻痹大意,扶风提起李建成,一代明君先发制人,发动玄武门之变,他们是自小长大的亲兄弟,一奶同胞,结果李世民杀尽兄长后代。”
韦轩无奈轻叹,道:“你说该如何?”
大娘回答:“扶风已然说清,让郎君严谨统治桂州,不给亲族介入掌权的机会,这一要求郎君做到不难,桂州上下尽用我们亲信,严明法度,不许亲族仗势胡作非为。”
韦轩点头,大娘又道:“扶风是我们的儿子,我们支持他,就是支持我们自身,若是老大人贪婪权势加害扶风,郎君必然被软禁闲置。”
韦轩默然,大娘温柔道:“不说了,老大人和扶风,都是乱世人精,撕破脸的可能性很小,他们暗中斗法,我们当做不知就是。”
韦轩苦笑,起身走到大娘近前,拱手礼道:“愚夫迟钝,多谢夫人当年不弃之恩。”
大娘轻语:“当年的事情,妻一清二楚,在商州闲居,郎君一直以为老大人的高看为妻,是因为出身侯府,事实上,老大人心里有亏。”
韦轩惭愧点头,大娘微笑道:“如今夫君是国公爷,一方诸侯,出入威仪,妻和凤儿扬眉吐气,妻希望后半生的尊贵,夫君能够守住。”
韦轩郑重点头,道:“为夫不明之时,请夫人提醒。”
大娘点头,转首嫣然笑语:“凤儿,我们陪伴老爷喝一杯。”
韦扶风向外行走,护卫在后默然随行,能够借机向父母隐晦暗示,使得韦扶风的心理压力减少,他已然迫不及待实施控制盐利。
走出州衙,韦扶风微怔,看见阶下左侧站着六个头戴幞头,身穿青色圆领窄袖袍衫的年轻男子。
六个男子整齐一排,低眉顺眼,状甚恭敬。
韦扶风走下石阶,驻足问道:“你们是公主的随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