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觉得他们辛苦,可以赏赐他们。”林聿修不依不饶,“陛下这是在为自己的行为找借口。”
叶倾怀烦躁道:“朕赏了他们,其他的那些吏部兵部都会蹦出来说他们也很辛苦,说朕只赏赐刑部不公平。更重要的是,朕赏了他们,他们就能干干净净地不拿不要了吗?”叶倾怀冷哼了一声,“不只是礼部,六部恐怕没有一个是干净的。不光是六部,就连远在边陲的小吏,也不是干净的!”
叶倾怀说到最后,已经有些激动。
“你知道吗?朕前几天在盛京街头见到两个从允州逃难过来的孩子,他们的父兄被抓了丁,家中的地也被征做了屯田。朝廷下的令明明是三丁抽一,可他们那里却是二丁抽一。朝廷还下了令禁止强征民田,可到了地方实施,却完变了模样。这样的事情不只是发生在一两个乡县,而是到处都有!陆先生在北征途中看到不少被强行征了地的流民。他们有的是被军队抢了地,有的是被官府,更离谱的是还有些是被豪绅抢了地。这场仗对他们而言,倒像是一个敛地发财的机会了!”
叶倾怀说完,重重敲了一下书案。
“朕今日坐在这里的时候在想,就算朕简办万寿节,这些省下来的银子又会被用到哪里去?恐怕这些钱就算进不了礼部的口袋,最后也用不到战场上去,而是进了不知道什么人的口袋!”
林聿修一直沉默地听着,直到此刻叶倾怀停下来。
“陛下还记得自己曾在承天门外说过什么吗?”林聿修看着叶倾怀,冰冷的目光逐渐热了起来,“陛下说,如果是人的问题,您就除掉这样的人。如果是制度的问题,您就废了这样的制度。如果是朝纲的问题,您就要修改这样的朝纲。陛下已经忘记自己当时的雄心壮志了吗?”
这确是叶倾怀当时说过的话,如今不过半年多过去,却让她觉得恍如隔世。
“朕当然记得。只是……”叶倾怀深深叹了口气,“朕想过这条路会很难,但没有想到过这么难,难到朕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她垂下了眼,说话的声音也透着沉沉的疲惫。
林聿修仿佛看到了一座无形的山压在她的身上,让这个年轻的帝王显出了老态。
“陛下,人间万事出艰辛。”林聿修试图鼓励她。
叶倾怀像是没有听到他的话,她的神情有些恍惚,兀自道:“‘如果是人的问题,朕就除掉这样的人。’可是,如果有问题的是很多人、甚至是几乎所有人,朕真的能除掉这么多人吗?就算朕把他们统统换掉,重新换一批人,新换上来的人就一定能没有问题吗?”
叶倾怀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道:“朕从来没有想过,朕的朝廷竟是这样的。朕的臣工们,他们每个人的心都像是在恶臭的沼泥里涮过一遍一样。林卿,你说这是为什么呢?究竟是权利肮脏,还是人心肮脏呢?”
“陛下,人心虽善,但经不起考验。所以别给它经受考验的机会。”林聿修跪了下来,行了一个大礼,道,“微臣奏请陛下取消万寿节外臣宫宴纳贡环节,仅行朝贺之礼。”
说完,他抬头看向叶倾怀,道:“陛下,虽然您可能会失去百万两白银的寿礼,但对于天下百姓和臣工而言,或许是免去了十倍、百倍于此的重担。或许因为您这一念之差,会有数以万计的饥民能够免受一次盘剥,得以生存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