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小到大何曾受过这种惊吓,哪怕跟随师门下山历练,也往往被安置在学习和旁观的角色,此刻心神混乱惊惧,无法再端庄地自控。
阎思拍着她背,不断安慰:“没事,已经没事了,我们现在是安全的。”说话间不忘环顾四周,仔细确认。
聂伊宁哭声稍微止住,阎思采了些果子递给她,等她稍稍饱腹才开口询问:
“聂师妹,你是为何才来思过园的?”
此事不由得让他好奇,如果聂伊宁早有生死觉悟,不应该吓成这样,应当像戚正真一般视死如归。
“为了逃婚。”
这理由让阎思气息一窒,随即苦笑。
大家族中男孩与女孩各有各的险恶,男孩往往出生起就随着派系和继承权生死沉浮,女孩则一生困扰于婚姻。
“家里人让我嫁的对象,我死都不嫁1
看她咬牙切齿的模样,联姻的对象一定是让她憎恶到了极点。
若是嫁错人,女人一生就毁了。
“从小家族教育的琴棋书画、诗酒花茶,最后我才明白,他们只是为了让我嫁的更有价值,更为体面。为了逃婚,我只有修行这一条路能走。”
“修到熔炼,我就不再需要听家族安排婚姻,能活出自己的人生了。”
炼体-入修-下气-中合-开光-资深-熔炼-入宗-传奇-入圣-真圣-半神-升仙……大华国的修行者按照这个等级来划分修为,入修算是真正成为修行者,而熔炼大概处于中间段位,能真正称为一方高手。
必须“熔炼”的级别才能决定婚姻,聂家对女子的严苛可见一斑。
“可是入修这一关我却卡住了,两次跳入洗髓池,上来以后都无法顺利入修,掌门为我诊察过,断言我的灵脉天生残缺,数处断脉,这辈子有几个关卡是过不去的。”
“传功师长告诉我不要存侥幸心理,直接下山就行,但是我不能下山,下山我就得嫁过去,宁肯来到思过园碰碰运气。”
说完后,聂伊宁垂着头,修长的脖颈雪白得像静谧的天鹅一样,发丝随着汗液贴在耳边,越发让她看起来娇弱。
她说了很多话,似乎释放了情绪,恢复镇定。
“阎师兄又是为什么来思过园?大家都说你遇到魔障。”
“我?”
阎思明知旁边再无其他人,还是忍不住四顾了一番,一脸隐秘鬼祟的样子。
“我的状况有些奇特,说是魔障倒也没错。”
“具体是……”
聂伊宁的表情被下半张脸的丝布盖住看不出来,但一双眼睛满含水光,充满了好奇。
“这可是我的秘密,你一定要保密。”
“一定一定1聂伊宁郑重其事的点头,但阎思一眯眼就能看到她头顶的触手好奇而雀跃,表皮也变得粉红娇艳。
反复犹豫了一阵后,阎思终于开口:
"我能看见别人看不见的东西。"
“看不见的东西?”灵动的大眼眨了眨,怔怔地凝视着阎思,映出他的倒影。
“简而言之,在我眼中,世间万物是另一番景象,而像洗髓池那样灵气充盈的事物,异像更是可畏可怖,犹如炼狱。”
“我说什么也跳不下洗髓池,我体内的每一块血肉都在反抗,这种抗拒源自本能,不是意志可以抵挡和自控的。”
原来如此。聂伊宁总算验证了一些八卦和传说。
聂家是深远家族,虽然今非昔比,比阎氏家族实力差不少,但论起对修行方面的理解却一点不弱。
她曾听说过有传闻,一些有血脉传承的大家族中会觉醒出奇人异士,往往和家族的渊源有关,甚至能联系到某些传说中的久远存在。
在白日梦般的幻想中,聂伊宁曾希望自己有那种奇异体质,能助她反抗压迫,冲破断脉的桎梏,但是生活中的点点滴滴告诉她是痴人说梦。
可眼前的阎思似乎有许多特征符合,她日思夜想、念兹在兹的奇异体质与阎思的状况非常相似,让她忍不住地去怀疑。
见聂伊宁似乎还要开口追问,阎思心中有了个计较:
“我都说出我的秘密了,聂师妹能否也给我一个你的秘密?”
“我?我还能有什么秘密?”聂伊宁俏脸一怔。
“能否取下丝巾,让我一看庐山真面目?”
阎思直视那双含水的美目,闻言后聂伊宁脸蛋一红,不再言语。
“天色开始往下暗了,我们得抓紧时间找个栖身的地方。”
阎思转开头,挺直腰板朝向前路。
他似乎并不是真的想瞧我的脸,只是为了挡住我的嘴……聂伊宁竟然有些失落。
这片密林诡异莫名,到了晚上恐怕是危险重重。
如果要安全的渡过一夜,必须有障壁护身。
“我看这些树木虽然高大,但是每一棵都很怪异,爬上去睡觉恐怕不妥,师妹觉得呢?”
“至少找到个山洞……”聂伊宁低声说道。
虽然一生锦衣玉食,聂伊宁入思过园后也有住陋室的觉悟。
天空一点点暗下来,途中没有任何栖身之所,反而杂草越发茂盛,树木模样越发古怪,光影错落中竟然隐隐有些人形,颇为渗人。
阎思追踪着太阳落山的轨迹,推算着自己对于星辰日月的肤浅理解。
“在思过园的结界里,起码时间走向与外界是一致的,它也许并不是独立存在。”
“再过一会儿太阳就完全落山了,你带了火石吗?”聂伊宁对现实问题非常细心。
“……”
两人相对无言,看向各自轻车简装的模样。
整个万灵门又有谁能对思过园熟悉呢?
光听“园”这个字,人人都以为是一所庄园,一处机关,或者一个城堡……像灯火一类的器具哪里想到得带在身上。
“我看戚师兄包裹很大,肯定有带,只是可惜……”
聂伊宁叹息间住了口。
“那我们得加快了,不然就分头寻找,这样效率高一些。”阎思果断提出可取的计策。
“不1
“每过数百米就互相呼应一声,不离开太远,只是扩大范围,但保证安全。”
“不好1
聂伊宁低声摇头,她说什么也不想在这种鬼地方独自一人探索。
“师妹你听我说……”
阎思还想子再劝一下,结果聂伊宁脸色忽然变了:
“你听1
“……”
寂静中,除了鸟虫之声,还有微风浮动的树叶沙沙响声。
太阳已经斜下,一切的光影被拉长成数倍,阎思并不能像聂伊宁那样分辨细腻的声音,但此时他不用靠听的,看斜长的影子开始抖动,一些密密麻麻的事物涌动,如同湖水波浪翻涌一样朝这边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