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中贵女成千上万,养在锦绣堆里的娇娇女太多,这样浑身上下透着贫寒素雅的小姑娘,倒添了几分与众不同的风采。
赵昔微突然就想起了顾玉辞。
那是一个明艳夺目傲气逼人的女子。
与何满枝站在一处的话,一个大胆强势,一个怯弱害羞;一个是火红的烈日,一个是洁白的月牙。
真有种互相辉映的意趣。
感受到她审视的目光,何满枝的头垂得更低了,望着脚尖喃喃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我没有姐姐想得那般不堪。”
她鼓起勇气抬头,眼睛里满是真诚:“是我太唐突了,可是,姐姐还是要留心点,顾大小姐若成了太子妃,肯定不会满足于一个虚名。”
顿了顿,深吸一口气,又加了一句,“太子殿下对姐姐的心意,有眼睛的人都看得明白。可如今姐姐这般处境,又怎可承受得起这份心意?顾玉辞又怎么能忍受殿下心里有姐姐?”
见赵昔微仍是无动于衷,她有了几分失落:“姐姐信我也好,不信我也好,我真的没有害你的想法。”
赵昔微端起茶盏,旁若无人地吹着气,雪白的指尖沁出淡淡的粉,与玉白色的瓷器相得益彰。
冰冷、淡漠,却又优雅至极。
何满枝看得有些呆了。
直到赵昔微放下茶盏,她才怯怯地开口:“姐姐说我是为自己谋私,这话其实原也没说错……”
她的声音低得像蚊子,“姐姐想必也知道,我这样的出身,家族无所依傍,父亲也没什么朋党,除了拿我去挣得几分前程,赢得几许利益,再无别的出路……”
她笑了笑,清丽的面容浮现几分苦涩:“姐姐或许会笑话我,为什么自己不去抗争,反而随波逐流任由别人拿捏。”
赵昔微看着她,没有说话。
“可是谁又能真的能掌握自己的命运呢?与其抗争,还不如顺应天命。况且,父亲待我不薄,嫡母无出,他只有我这么一个孩子,他是一个好父亲,也是一个好官,他有他的志向和抱负,我又怎能拖他的后腿……姐姐你懂吗?”
这种“报恩”的想法,赵昔微岂止是懂,简直是感同身受。
说到底是没有自己,所以在婚姻大事上,首先考虑的不是自己能不能幸福,而是父母家族能不能获益。
可是一个女人,想要活出自己,又何其艰难?
她与何满枝,看起来不一样,可说到底却是同类人。
都有着低微的出身,都有着麻烦的嫡母,也都有一个不肯同流合污的父亲。
姻缘路上几乎都没有自我抉择的权力,命运偶尔垂怜,给予几分快乐,命运有时险恶,赠送无数痛苦。她们只能在这快乐和痛苦中浮沉。
心底的坚冰似乎破开了一个裂缝,赵昔微眼神柔和些许,然语气还是那样冷淡:“你为什么要跟我说我这些?”
何满枝表情一怔。
犹豫了一下,她才轻声道:“我怕顾玉辞。”
赵昔微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但却没有说什么,而是听她继续说下去。
“顾玉辞生性要强,为了达到目的什么都可以放弃,我要是在她手底下生活,肯定会过得很苦很累。所以,姐姐说我是为了自己,其实也没错。”
话说开了,何满枝反而没了之前的羞怯和紧张,她一双眼睛清凌凌的,认真的看着赵昔微,“如果有一天,我真的要踏进那座宫殿,我希望太子妃是你,而不是顾玉辞。”
赵昔微轻轻地笑了。
何满枝不解地看着她,脸色又慢慢变得通红。
她抿了一小口茶,眼睛里是波澜不惊,在何满枝的期待中,缓缓启唇:“那你可要失望了,我赵昔微此生,绝无可能再做太子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