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公公翘起了二郎腿,半眯着眼慵懒地道“不急,什么时候想好了,什么时候告诉咱家一声就成。咱家今天反正没什么事,你老人家慢慢想,咱家有的是时间等。”
说着一抬手,接过了小内侍捧着的茶,气定神闲地抿了起来。
摆明了一副下定决心要耗到底的样子。
“这……”
院中响起了一片抽气之声,所有人皆是面面相觑。
“微姐儿,这酒——”老夫人虽然早就有了决断,但真的面临抉择时,却怎么也开不了口。
她看看儿子,又看看孙女,内心如千万只利爪在撕扯一样,左右都是疼。
一个是赵家的顶梁柱,一个是赵家的未来,不论是牺牲哪个,都是巨大的灾难啊……
她迟疑了一会儿,视线深深地锁定着轮椅上的儿子,定定地看着他。
似乎要将他的轮廓,他的五官,一点点嵌入自己的脑海里。
“玹儿,你父亲去得早。”她抬起手来,慈爱地放在了儿子的肩上,语气苦涩但却带着莫名的坚毅,“为娘把你们几个拉扯大,什么样的苦都吃过,什么样的难都挨过,只为着能让你们几个成材,继续你父亲曾经的荣光……”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满是皱纹的脸上写满了愧疚“娘亲这一辈子,对得起你爹,对得起先祖,就是对不起你……”
赵子仪望着满头白发的老夫人,情不自禁唤了一声“母亲……”
老夫人凝望着他,一字一句道“小时候娘亲就一直叮嘱你,你是家中老大,肩上的责任比任何人都重,所以娘亲不许你有任何出格的事,容不得你有半分懈怠。就算是娶妻生子,娘亲也想着为你一手安排,就怕你一步错、步步错。因为你肩上扛着的,是我们赵氏的荣耀,你身上担着的,是我们满门的生死。”
她眸子里渐渐涌现一片淡淡水光“玹儿,不要怨娘……”
赵子仪也有些动容,握住了老夫人的手,喃喃道“母亲,儿子……不怨。”
老夫人微一颔首,终是狠狠咬了咬牙,转头看向赵昔微,淡声道“微姐儿,把酒给你父亲,让他先喝。”
赵昔微站在两步之外,听见老夫人这话,怔了一下。
与此同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聚拢过来,密密麻麻,如针尖,似麦芒,又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期许,一动不动地盯着她。
这种身系着满门荣耀的感觉,还真不太好受……
特别是徐云娇,那眼神更是恨不得直接把酒灌进她嘴里才甘心。
赵昔微垂下眼睫想了一会儿。
不管是作戏也好,还是为了利益也好,又还是真的想要保护她也好,老夫人能和赵子仪达成共识,选择在这个关头,做出保她的决心,她还是挺感动的。
她是个知恩图报的人。
只要保护过她的,不论目的是什么,她都愿意好好报答。
她笑了一笑,再抬眸时,杏眸如水,清透生辉。
而盯着她的众人,瞳孔骤然一缩。
只见她轻轻抬起手臂,绣着云鹤的袖子微微一滑,露出小半截柔嫩的手腕。
冰肌玉骨,月华霜光。
徐云娇吊着一颗心,如在热锅上翻来覆去的煎着。
那一截手臂莹润皎洁,刺得她眼睛生痛,而那指尖捏着的酒盏,就好似一把悬在头顶的利刃,永远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