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先进宫去了,陈一陈二会送你进宫。”肖不修又掸了掸我脖领的衣衫,这才转身走了。我站在原地未动,看着他快速消失在黑夜里的身影,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是知道我说的那句:“大人,我喜欢你呀!”只是一句类似口头禅的话,没有任何真情实感么?
说这句话的时候,就像是我在说“我错了”、“我改”、“我一点都不想再吃了”一样,没有走心。
所以,他知道了,是么?
那么,我真的喜欢他吗?
我摸了摸自己的头上肿的那一小块,略略有些疼。
天蒙蒙亮的时候,我已经站在皇宫勤政殿外。这是我第一次正式进入皇权的领地,在这个恢弘的大殿之上,决策了大月国近百年的政治议题,小到衣食住行,大到边疆扩土。能够进入到这里的人,能够发表言论的人,能够激烈讨论的人,都是这大月国的权贵,也是举重若轻的权力者。
但他们也都要听从大月国皇帝的号令,特别是现在正端坐在龙椅上的皇帝月炽,一脸的威严,明黄色的龙袍看起来更加尊贵。我忽然发现,自己都不能直视这个人。虽然他是我的亲爹,但在这个时候,他更是一国之君,而不是昨天剥丝抽茧教育我如何认清人心的父亲。
我安安静静地站在勤政殿外,肖不修正在大殿上和皇上说着昨日罗花蕊的案子,百十来人的大员们都在仔细听着。这事情本来一出报仇的戏码,但现在肖不修说出来,却变成了罗长青私德有缺,令他人钻了空子。因此,恳请皇上将罗长青降职,且在家闭门思过一年,罚俸禄半年。
我略略想了一下就明白了,这事情应该是皇上和肖不修已经商量好的处置方式。另外就是陈芳和许茂夫妻流放塞外,双喜姨娘还有几个年幼的孩子要照顾,因此禁闭家中,永不可掌家。罗花俏和陈元已死,不得入祖坟,一领草席,乱葬岗丢弃。
这样的处理看起来很是冷酷无情,但实则却是在保护罗长青。要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冤冤相报的事情,还是因为罗长青因为谏言,得罪了太多的人。这一次失去了自己的嫡长女,也是一种警告,让他今后在为皇权做事情的时候,应该更加谨言善行。
罗长青也在大殿之上,跪伏在地上痛哭不已。就算是现在不明白皇上的良苦用心,稍后事情平息之后,他也应该是懂得的。
这件事情在我这里已经翻篇了,但也让我重新认识了这位月炽皇帝。不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他仿佛是距离我很近,也很温和。但是细细想起很多事情,他总是有强烈的疏远感,以及我无法明白的决断。但若是站在大月国的角度来想,似乎又都是相当正确的。
我很迷惑,这就是君王,而不是父亲?
因此皇后娘亲总说皇上是皇上,而不是她的夫君?
“肖小七!”肖不修喊了我一声,站在我身边的净敕扯了我的袖子,我才略略收回思绪,看着他。其实,肖不修倒还真是言行一致,不管在前殿还是后堂,都是一副妖孽异常的样子,让我总是想摸摸他。
我快步走进了大殿,也不管众人的目光,径直走到皇上面前,“臣肖小七,见过皇上。”
皇上看了我一眼,略略停顿了一下,然后才说道:“你帮肖不修和张公公给各位大臣分神肉吧。等下过来和臣一起吃。”
这话说的,大殿里鸦雀无声,掉根针的声音应该都能听得见。这是什么待遇?能够执行分神肉的职责,只能是太子,其他人完全不可以!
之前,三位皇子连大殿都没有来过。每一次分神肉的时候,都是皇上自己用刀划几下,让就让张公公和肖不修一起去分发给各位大臣了。这一次,皇上自己不动手,而是让南厂的肖小七,这个传说中的皇上皇后的亲生女儿来处理神肉,这是要做什么?什么风向?
我都可以不用看这些人的脸,也知道他们的脑子里快速地思考着,判断着。
但我是肖小七,李小满,我还在乎这个?
我笑着答应下来,并且准备撸胳膊挽袖子加油干。肖不修横了我一眼,走过来把我的袖子挽了挽,就是那么恰到好处的只露到手腕,袖子一点都不影响我的行动。当然,我本来还兴致勃勃的打算自己用小刀来切神肉,结果肖不修只是让我摸了一下小刀,然后就自己拿过了刀子,咔咔咔地切了起来。
结果,我干了一个寂寞?
我举着双手,瞅着他和神肉,忍不住想踹他一脚。张公公在一旁轻声说:“肖大人怕你切不好,回头再伤了自己。”
“哦哦哦,肖大人对我是最好的。”我这个笑容多甜啊,这种话说起来也是特别溜的。
神肉是什么?
上好的五花肉用白水煮到八成熟,捞出来放凉,每个人会分得一块巴掌大的肉,没有任何佐料直接吃下去。其用意是让所有人都记住,当年大月国的开国皇帝为了活命,曾经生吃猪肉,惊险万分地躲过了一次又一次的危险,最终建立了大月国。
所以,这也就是忆苦思甜的意思。
后来就定在每一年的中秋节后的第一日清早,大员以上级别的官员才有资格吃神肉。这也是一种荣耀和信任,是皇权对于大臣们的肯定。同甘共苦,共同前进。
在各种说辞之下,最终就是要吃掉这个不太熟的,很是肥腻的五花肉。这些年,这些大臣们早都养尊处优,特别是在中秋丰盛的家宴之后,怎么能在一大清早吃得下这么恶心的神肉呢?因此,这群人都是一副苦瓜脸,各种不开心。
不过,只有我很开心。因为我很喜欢吃这种肉,静心师父的厨艺很差,所以每一次搞来一块大肥肉的时候,都煮的乱七八糟的。但是,我一点都不嫌弃,因为这是荤菜嘛,总比那个青菜萝卜的隅月庵的斋饭强太多了。
所以,当大家捧着这块神肉的时候很是痛苦,我还悄悄对肖不修说:“帮我切得大一点哈。”
肖不修又挑眉看了我一眼,我笑嘻嘻地伸出手去。
其实,就在接到这块神肉的一瞬间,我忽然想到:静心师父不是不会煮肉,而是就在那一刻起,她已经知道我会出现在神肉宴的现场?
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打了一寒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