砚尘珏抱着她,随意地拢着她的发丝,语气十分温柔,“清姐姐,母亲的话你也不听了吗?你不是说她是你未来婆婆,你很喜欢她的吗?母亲给你做的糕点,你也不喜欢吃了?她还给你做了新的绣鞋,比先前的更漂亮,你穿上,我带你出去走走,好不好?”
清吾一言不发,只是淡漠的眼神空洞的注视着前方。
砚尘珏抱着她睡觉,天刚亮就走了。
他走了不多久,砚尘鹅来了。
显然砚尘鹅是被迫来的,有些不太情愿。
“嫂子,你……还好吧?”砚尘鹅轻声问,但没得到回应。
他不知道该怎么劝说清吾,只是被他哥强行拉来凑数的。
他哥临走时威胁他来着,“陪你嫂子说说话,要是说错了话,惹你嫂子不高兴,我饶不了你。”
砚尘鹅小声嘟囔着,“你自己把媳妇儿作成这样,来为难我做什么?”
可在砚尘珏一个警告的眼神里,砚尘鹅立刻闭嘴了。
砚尘鹅从思绪里回神,搬了个小凳子坐在卧榻前,也不敢碰他嫂子一下,也不知道要跟他嫂子说什么。
沉默良久,砚尘鹅憋出一句,“嫂子,我哥……挺喜欢你的,你这样他心里多难受啊。”
他说完,又觉得不像是安慰,反复忖度着方才那句话有没有惹嫂子不高兴。
直到清吾干巴巴的开口,“把窗打开,小鹅。”
少年张口就想反驳,“我叫小……哎呀,算了。”
他连忙起身去开窗,一回头,瞧见清吾正看向窗外,开始掉眼泪了。
这可把砚尘鹅吓坏了,他说什么了?他说错什么了?
砚尘鹅在心里咆哮,嘴上慌乱地说:“不是,嫂子,你别哭啊,我……我是不是说错话了,你爱叫我什么就叫我什么好了,小鹅,小鸡,小鸭,你随便叫就是了,别哭啊……”
清吾不住的流眼泪,都快把砚尘鹅急哭了。
他絮絮叨叨的说:“嫂子,我错了,我跟你道歉,你别哭了,我哥看见了会打死我的……”
清吾原本也没多少眼泪能流,都快流干了。
她哭了多久,砚尘鹅就嘀嘀咕咕的自言自语了多久。
瞧见她可算是不哭了,砚尘鹅才松了口气,道:“嫂子,其实我哥挺好的,他不是你想的那样,他虽然做事狠了点,但是这些都是有原因的。你不能不分青红皂白的误会他。”
清吾扯了扯嘴角,或许是因为哭得心里难过,叫她忍不住想说几句难听的话,来排解心里的痛苦,“有原因?什么原因才能让他残害兄弟,屠杀无辜的生命?”
砚尘鹅难得严肃的辩驳,“不是的,嫂子,我哥他不是那样的,他没有残害兄弟,是那些家伙想害我哥。我哥只是自保,他们一点也不无辜!”
清吾却咬着牙,道:“砚尘鹅,到底谁才是你哥,阿烬还是砚尘珏?你不是口口声声喊阿烬哥哥的吗?现在又变成砚尘珏了吗?你这一声嫂子又是哪一个哥哥的嫂子?”
砚尘鹅被问得哑口无言,良久才说:“没什么区别的,反正你都是我嫂子,嫁给谁都一样的。”
清吾攥紧了拳头,觉得他们一家子都疯了,全是疯子。
她无力地质问:“你说他是为了自保,难道拔掉一个小孩儿的舌头也是为了自保吗?你不怕吗?你也不是他的亲兄弟,你就不怕他哪一日心血来潮,也把你的舌头拔掉?”
砚尘鹅垂头,“不一样,我哥他……他只是心里记恨阿真,阿真他,以前伤害过我哥。嫂子,你不能站在旁观的角度去评估我哥做的对还是不对。”
清吾一点也不在意砚尘珏,她说那些话也只是想撒气罢了。
少年继续说道:“五年前,我哥从外面回来,来看母亲,在花园里遇上了阿真。阿真最得父亲喜欢,于是恃宠而骄,对谁都不放在眼里。他看见我哥,便骂他是个没爹疼的下贱胚子。我哥气不过,只反驳了一句,阿真便哭着闹着跟父亲告状。父亲宠着阿真,不分青红皂白地要将我哥的舌头割了。母亲为了求情,那一刀深深的划在母亲的手腕上,我哥因此才免了这一遭拔舌之苦。”
他看着清吾错愕的盯着他,替他哥抱不平,“嫂子,你不能光看表象,我哥拔了阿真的舌头是不对。你又知不知道,别说是一众兄弟,哪怕是母亲他们都受过阿真恃宠而骄的祸害。我哥难道不该恨吗?”
清吾仍旧呆呆地看着他,声音低沉而又沙哑,“你说谁?”
砚尘鹅愣了下,“我哥,要我再重复一次吗?”
他以为清吾没听清。
清吾迷茫的看着他,“要被你父亲拔舌的人,是谁?”
“我哥!”砚尘鹅不解,但是仍旧回答着。
清吾却红了眼眶,质问道:“是砚尘烬,还是砚尘珏?”
砚尘鹅后退了一步,惶惶然的想,难道嫂子知道些什么吗?
他是不是说漏了?
清吾死死的盯着他,继续追问,“你说他五年前从外面回来,从那里回来?他不是一直在妖族的吗?”
她的声音越来越沙哑,“到底是谁?你母亲又是谁?夫人不是只有阿烬和砚尘珏两个孩子吗?砚尘鹅,你又是谁?”
砚尘鹅吓得不敢说话,坐在小凳子上,垂着头,沉默着。
——我问你,你到底喜欢的是我的皮囊,还是我这个人?
——如果我是个罄竹难书的坏蛋,你也喜欢我吗?
——若真的是我,你会恨我,像方才那样,不要我吗?
——你不是说我什么样子,你都喜欢?是骗我的是吗?清姐姐,我真的不知道,你到底喜欢我什么?只要我有一点点,哪怕一点点偏离你心里的预想,你就无法接受,是不是?
这些假设,难道真是只是那个少年的异想天开吗?
还是说,是他发自内心的,想要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可能,被她喜欢?
“是谁啊?到底是谁?到底是谁?”清吾一声一声呢喃着。
过往的种种细节纷纷涌现在清吾的脑海中。
黄名姝第一次见到砚尘烬时的反应。
从砚尘烬房里走出来却叫他无法解释的女修,甚至那日吵架,砚尘烬被打肿了脸,生气的跟她抱怨,到底是什么缘故。
在西陵鬼谷,砚尘烬被谁亲了。
小砚不止一次把虞夫人称作母亲。
虞夫人的家宴,没有砚尘珏,却有小砚。
一桩桩一件件,都好像在告诉清吾,事情的真相都是有迹可循的,只是她自己顽固己见,先入为主的把那只狐狸当成最单纯的。
到头来,自己是最蠢的那一个。
直到夜幕降临,砚尘珏回来,瞧见屋子里没有点灯,砚尘鹅坐在凳子上,双手抱着脑袋,像是犯了错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