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颜缓缓回头。</p>
她看到那渐渐暗下去的天空，触须怪物恼怒地拍打着海面，却没法离开海域追杀他们。水花溅起极高的距离，几乎与天空触碰，苍穹的猩红与海面的朱红混淆在一起，碰碎了一地水色，像破碎的星空。</p>
苏明安突然感到肩膀一痛。</p>
朝颜低头，咬着他的肩膀，渗出一丝一丝的鲜血，然而她砸吧了几下，觉得味不对，又很快不咬了。</p>
“你干什么！”萧景三怒吼。</p>
“抱歉。”朝颜说：“我现在的状态……有点失控。”</p>
“我理解。”苏明安说。</p>
他看向自己的手掌，已经烫出了水泡，胸口和大腿的位置也泛着血红色，这是烫伤的前兆。他都如此疼痛，她肯定比自己更痛苦。</p>
他们一路疾驰，来到最近的小城市，轮椅在一处小区降落。由于已经半夜，大多数居民都已经安睡，小区只有几盏灯光还亮着，似乎是彻夜苦读的学生。</p>
“她的伤势需要处理，需要冷的环境。”萧景三检查了下朝颜的状态。</p>
“附近没有冷库，空调房可以吗？还是把她塞冰箱里？”苏明安说。</p>
“这样的话……应该可以。我们只能强行闯入别人家，借用一下空调了。”萧景三思考。他们这一行人可谓群英荟萃，又是秒杀莱特天使的伪神灵，又是旧日教廷副教主，又是魔教妖女，恐怕会吓坏别人。</p>
“只能这样了。”苏明安说。</p>
“如果……不跨越世界边缘……”朝颜低声说：“你就……没办法脱离……神灵的……掌控了……咳，咳咳咳……”</p>
她咳嗽着，几口血落在地面，发出铁板焦烤般呲呲呲的声音。</p>
“除了杀死触须怪物，有没有其他的方法跨越世界边缘？”苏明安侧头。</p>
“没有。但我可以利用这个收集更多的情绪，然后……我能变得更强，也许就能打过触须怪物。”朝颜拿出一条麻绳项链。</p>
苏明安定睛一看——这是旧日之眼！</p>
他自己也有一条，没想到朝颜也有一条。她原来也在收集成神三要素。</p>
苏明安点头：“我帮你。”</p>
朝颜却摇头：“让我更强需要海量的情绪，几十个人、几百个人都是不够的，需要很多很多人……而你等不起，神灵随时可能把你的意识拉回去，那样你就没办法反抗了。”</p>
苏明安记得，在下午一点时，他会在神灵的房间苏醒，那时他已经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那是一个宣告失败的时间节点。</p>
“——那就在我的意识被神灵拉回去前，帮你收集到足够的情绪。”苏明安说。</p>
邹雨青的眼神有些迷茫：“阁下，你要怎么做？这很困难，我们并没有足够的影响力。”</p>
“不。我还有另外的身份……现在终于有用了。”苏明安说。</p>
他取出昕月给他的面具、斗篷人给他的勋章。</p>
“这是什么？”邹雨青问道。</p>
“自我介绍一下，我是……人类自救联盟的盟主，唐。”苏明安想起了第四十五幅画，那名在桌上安睡的青年。</p>
“我也是……都市守护部的副部长，苏世泽。”他想起了第四十六幅画，那名对着镜子反复练习声线的男人。</p>
“我还拥有苏黎先女士、林玉子女士的记忆，我知道她们的研究所同盟位置。”他想起了第四十七幅画、第四十八幅画，双手紧紧相牵的两位女士。</p>
“同时，我也是真正的第一梦巡家。这世界上应该没有人比我的影响力更大了。”</p>
“第一梦巡家？”邹雨青喃喃道。</p>
“就是你所遇见的苏绍卿大皇子。”苏明安微笑。</p>
一瞬间，邹雨青懵了。</p>
她不可置信地望着苏明安：</p>
“是你，殿下？”</p>
“天使大人。”萧景三有些不赞同：“这么多身份汇聚于你一个人身上，全部公开的话……你会置身险境。原本大家以为，拥有适格者与异种的双重身份的人是影，现在他们发现，原来就是你。”</p>
“你作为苏文笙曾经暴露过白色触须，异种身份已经敲定。圣盟军只要杀你一人，就等于杀死了人类自救联盟的盟主，与都市守护部的副部长，他们不会无所作为。我们可以等待，也许还有别的解除控制的办法……”</p>
苏明安视线微沉。</p>
……没有了。</p>
已经……没有了。</p>
他知道继续放任下去，朝颜会在凌晨三点死亡。</p>
他知道继续等待下去，他的意识会在下午一点被神灵拉回。</p>
他知道短短一天时间，会发生很多痛苦之事，萧景三会被迫成为神灵的帮凶，离明月也会被他忘却。所以必须要改变。</p>
他知道……所有的绝望。</p>
萧景三等人眼中的希望，在他眼中，已经是不可能实现的、既定的绝望。</p>
“相信……我吧。”苏明安只能微笑。</p>
他什么都不能说。</p>
萧景三还想劝，他觉得这个方法风险太大，未必能及时收集到足够的能量，供朝颜变强。</p>
然而朝颜却笑了：</p>
“好啊，我相信。”</p>
“我曾答应一个很重要的人，要学会相信别人。我相信你。”</p>
苏明安抬头：“朝颜，你的最终理想是什么？”</p>
离明月、萧景三、朝颜，都是此世的重要之人。</p>
离明月的理想是救世，他见证了五十名传火者的薪火相传，又庇护了稻亚城作为新手出生点。</p>
萧景三也是为了救世，他创立的旧日教廷应该是为了建立战线，他的许多行为应该也能有解释。</p>
但……朝颜？</p>
苏明安对她几乎一无所知，她的救世方案——是什么？</p>
“我的最终理想？”朝颜微微一笑。</p>
她低头片刻，似在沉思。随后很快抬头，眉眼弯弯，脸上的笑容看上去分外温暖：</p>
“——毁灭这个世界。”</p>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