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好消息?”郭弘磊待奶娘一贯敬重,耐心等着老人。
“公子, 大喜啊!”
潘嬷嬷攥着围裙走近, 生怕他匆匆回营, 及早告知:“少夫人有喜了!她已经有两个多月的身孕,等明年孩子出生,您就当父亲喽。”她笑容满面, 愉快问:
“怎么样?这个好消息, 听了高兴不高兴?”
郭弘磊愕然,彻底愣住了,几乎以为自己耳朵出了毛病。他慢慢睁大眼睛, 狂喜猛地冲上心头, 张了张嘴,却瞬间拙嘴笨舌, 半晌才挤出两个字, 激动问:“真的?”
“哎哟,怎么不真!”
潘嬷嬷由衷欣慰,却把脸一皱, 佯怒道:“方胜几次诊脉, 千真万确的, 再过俩月该显怀了。公子莫不是高兴得呆了吧?居然问‘真不真’,这话可千万别在少夫人面前说, 仔细招她生气。”
郭弘磊右手按着刀柄, 摆摆左手, 语无伦次, 解释说:“嬷嬷误会了,我并无怀疑之意!只是、只是……四月底才行了圆房之礼,如今七月初,满打满算,两个多月。她恰有了两个多月的身孕,岂不是说、说——嗯?”
算一算,圆房那两天,就怀上了?
潘嬷嬷会意,顿时大乐,清脆一拍手,凑近些,小声说:“嗳,这有什么奇怪的?圆房那天,恰是黄道吉日,加之少夫人肚子争气,一同房便怀上了。当然,公子身强体壮,功不可没。总之,果然‘姻缘天注定’,瞧,你俩多般配,顺顺利利就有喜了!”
郭弘磊杵着,被娘娘的一句“身强体壮,功不可没”夸得俊脸泛红,尴尬之余,不由自主涌起得意自豪感,毕竟全天下男人没有一个不爱听这种夸的……他眉飞眼笑,万分欢欣,却嘱咐:“嬷嬷这个话,也别在她面前说,她脸皮薄,会难为情的。”
“哈哈哈~”潘嬷嬷笑得合不拢嘴,“我虽老,却没老糊涂,断不会像你一样,一听就犯呆了,只会戳在地上笑,平日的沉稳和聪明劲儿,都哪儿去啦?”
郭弘磊戎装整齐,英姿勃勃,意气风发,剑眉星目舒展,止不住地笑,任由奶娘揶揄。
“高兴不高兴呐?”潘嬷嬷乐呵呵。
郭弘磊浑身畅快,不假思索,朗声答:“高兴!”
“别光顾着高兴,今后要更加心疼媳妇儿才是。”潘嬷嬷拍了拍围裙,催促道:“晌午了,快去接少夫人回家,该用午饭了。唉,公子有所不知,她上回去县里,潘大人给安排了一件重要差事,日夜操劳,我真怕她累坏了。”
“重要差事?潘知县又叫她做什么了?”
想起一千五百万斤粮食,潘嬷嬷愁眉不展,叹道:“说来话长——”
忽然,厨房里探出个脑袋来,名叫小树的兵丁提醒道:“潘嬷嬷,菜快烧糊了,要添点儿水吗?”
“不用添,我马上回去!”潘嬷嬷一边说,一边返回厨房,“待会儿再详细聊,我先烧菜,大伙儿都饿了。尤其少夫人,她有孕在身,可不能挨饿。”
郭弘磊只得颔首,狂喜被冲淡了些,开始担忧。他转身,脚下生风,大踏步往外走,兴冲冲去接妻子。
厢房内
曹桦听见动静,扭头望了几眼,随口问:“郭弘磊那小子,笑成那样,高兴什么呢?”
恰巧,负责照料伤兵的小树端着药进屋,便答:“郭少夫人有喜了,他才刚听说,当然是高兴的。”
“哦。”曹桦恍然大悟,接过药,搅了搅,亲自吹凉,赞道:“不愧是侯门世家公子,心胸气度非凡,即使沦为流犯、落魄至穷乡僻壤充军,也不见他颓丧愤懑,不卑不亢,令人佩服。”
朝夕相处数日,小树附和道:“确实难得。郭家被流放,徒步从都城走来西苍,好几千里路,真够遭罪受苦的。”他挠挠头,欲言又止。
“有话直说,犹豫什么?”曹桦弯腰,一口一口地喂儿子喝药。
小树想了想,憨憨答:“有件事儿,属下觉得应该禀告您。曹公子、曹达前两天伤势凶险,幸亏被独参汤救回了性命。曾听郭家小厮说,那几根参,本是亲戚送给郭少夫人补身体的,有孕在身嘛,结果全被曹达用了。”
“啊?”曹达一惊,霎时歉疚且感激,挣扎着微弱说:“爹——”
曹桦一抬手,打断道:“放心吧!非亲非故,岂能白白用了别人的名贵药材?为父早就想好了,等回营,立刻修书一封,让你母亲寻几根好参,赔给郭家。”
“一定要赔,不然,我心里怎么过得去。”曹达喝完药,昏昏欲睡。两名伤兵并排躺着,均脸无血色,唇发白。
曹桦安慰道:“理应赔偿。你歇着,好生休养,别劳神费力。”
曹达毫无回应,迅速入眠。
“睡吧。”曹桦叹息起身,招呼小树迈出厢房,扫了扫四周,忍不住问:“莫非郭家事先知道小达是我儿子,所以才拿出参?还是事先不知情?”
小树摇摇头,“他们不知情。严百户吩咐我和柱子留下,负责照料受伤的弟兄,我俩一则人生地不熟,二则忙得脚打后脑勺,既没空,也不好意思与郭家人攀谈。前天晚上,方大夫见曹达危急,跑去请示郭少夫人,飞快熬了独参汤来灌,压根没同我们商量。”
曹桦一阵阵后怕,庆幸道:“我儿命大,既是‘吉人自有天相’,更是遇见了善人义士。否则,他那小命,恐怕难保。”
“多亏遇见了好人,而且是有本事的好人,要不然就糟糕了。”
烈日当空,闷热极了,天边缓缓飘来大片浓云,似乎将降一场大雨。
郭弘磊迫不及待,本欲骑马,转念一想:她爱骑马,但眼下有孕在身,禁不起颠簸。
同在村里,两处相距甚近,他便改为步行,昂首阔步,只消片刻,便赶到了庄松的下处。
因着是晌午,原先围着看热闹的人群已散,纷纷回家做饭。
但刘冬仍趴着围墙,假装看热闹,光明正大凝视院子里的姜玉姝,目不转睛。
他趁大好机会,看得太入神,浑然未觉乡亲们已陆续离去。
习武之人脚步轻。郭弘磊袍角翻飞,远远便发现刘冬,同时也发现了院子里乌泱泱的人群,起初并未留意,但拐了个弯后,他一抬头,忽然察觉异况:
那人趴着围墙,一动不动,神态痴痴,明显流露爱慕之色——院子里除了老妇人,只有玉姝和翠梅年轻,他在看谁?
郭弘磊狐疑之下,脚步愈发轻,悄悄靠近,目光锐利。半晌,他脸色一沉,定定审视刘冬侧脸,双手握拳,心想:
岂有此理!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公然觊觎我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