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李实莫名红了脸,“她在酒楼后厨干了两个月,觉得工钱少不说,还被掌勺的欺负,就跟我借了二十两银子,顶了家馆子卖炒菜。店面在文庙街,虽然地方不大,口味还不错。”
严清怡颇为意外,起先她手里攥着二百两银子,想开家铺子,可前怕狼后怕虎的,始终没办成,而秦娘子欠了十多两银子的外债,却偏偏开起来馆子。
不由赞道:“她倒是个能干的。”
李实连声附和,“她是很能干。”忽地站起身,跟没头苍蝇似的来回转两圈,冷不防开口道:“三妞,我就看上秦四了,你觉得能不能成?”
严清怡顿时呆住。
这亲事能不能成,一来要看李实娘亲的意思,二来要看秦娘子的意思。她的话能管用?
李实看到严清怡惊讶的神情,烦恼地倒了半盏茶,咕咚咚喝完了,“算了,当我没说过”,甩着袖子离开。
春兰盯着他的背影远去,侧头问严清怡,“秦娘子就是上次来写欠条的哪个?不是说她成过亲,还又坐过牢。李公子家里能同意?”
严清怡摇摇头,“你听他娘替他相看的那个人,要么是才女要么性情好,就算秦娘子没成过亲没坐过牢也不同意……不过,也不是没有法子。”
薛青昊插嘴道:“有什么法子?”
严清怡瞪他两眼,“快写你的大字去。”
薛青昊嘟嘟囔囔地回了屋。
“说起来我跟秦娘子都一样”,严清怡感慨地对春兰说:“ 所差的只是我没有成过亲。你看我既没娘又没爹,亲戚长辈一概没有,也坐过牢……想嫁人真正不容易。”
思来想去,也只有林栝愿意护着她罢了。
春兰忙道:“那不一样,姑娘生得漂亮又认字,针线活也做得好,就只是命不好。”
严清怡淡然一笑,单只命不好这条,就足以抵得过前头那些好了。
过几天,李实提了只食盒过来,“秦四炒的菜,都是素的,油也是用的菜籽油,没用猪大油”,边说边把菜一道道摆在饭桌上。
菜有四道,一道是雪菜蘑菇炒黄豆芽,一道韭菜炒蛋,一道醋溜白菜还有一道木耳炖豆腐,另外还有一小盆米饭。
严清怡将各样菜拨出一半,薛青昊端着进了他的房间,李实磨磨蹭蹭地不肯进去,问道:“三妞,你说有法子,到底什么法子?”
严清怡道:“我上次说错了,这事能不能成完全在你,只要你铁了心非秦娘子不娶,那谁都拿你没辙。你爹娘会不会因此打断你的腿,或者硬要给你娶一个回家?”
李实想一想,摇摇头,“我爹天天应付那些小妾还应付不过来,没有心思管这些,我娘舍不得打断我的腿,强娶一个倒是可能。娶就娶,反正我不搭理就是……不对,那也不行,我得娶秦四,她说决不当小。唉,我再想办法。”摇头晃脑地进了西次间。
接着又是个把月不见李实踪影,直到腊月初八,他扛着铺盖卷与秦娘子过来,“店里关了门,伙计们都回去了,只剩下秦娘子孤零零的,不知道你这里方不方便?”
严清怡一看就明白怎么回事,连忙道:“方便,方便。”把秦娘子安置在东厢房她的床上,把她的被褥抱到了东次间,原本薛氏屋里。
秦娘子感激地说:“我本来想一个人凑合也就过了,可李公子非得让我过来,又给妹子添麻烦了。”
严清怡笑道:“不麻烦,我们家里也是冷清,多个人还多份热闹。”
秦娘子乐呵呵地说:“妹子不嫌我呱噪就行,有我在,往后这饭食你们就别管了,肯定让你们吃得饱饱的。”
严清怡道:“你的手艺确实是好,上次还没谢过你。其实我也能做菜的,但想起开馆子就从心里头发怵。你那生意还好吧?”
“还行,”秦娘子点头,“就是店面太小了,只能摆四张桌子,感觉施展不开手脚,价钱还行,一个月一两半的租钱,我算了算,如果不算添置的盘子碗等物品,一个月能净赚五两银子。要是店面再大点就好了,赚得就更多。”
严清怡道:“文庙街是个好地方,店面大的话,租钱肯定也贵。”
秦娘子连声附和,“就是这样,我看过两家,开口就要五两银子的租钱,一交就是一年的,李公子说他手头上有,我不想欠他的银子,牵牵扯扯的别到时候撕掳不清楚。”
严清怡迟疑着道:“李公子说他,他有意要……”
秦娘子快言快语地说:“他跟我提过,我说要么就堂堂正正地娶,要么就井水不犯河水,我不给人当小,也不会没名没份地先弄大肚子。我都嫁过一次人了,肯定要长个记性,所以就不想用他的银钱。”
严清怡思量片刻,“我手头上倒是有些闲钱,大概百八十两银子,要不你先拿去用。”
秦娘子想一想,“也好,正月里店里闲散,我四处看看店面,要是瞧中合适的就跟你拿。我不白用你的银子,要不这样,馆子就算咱俩合开的,你出钱我出力,得了盈利两人对半分。”
严清怡忙拒绝,“我这银子放着也是白放着,你辛辛苦苦地,应该拿大头才是。”
“话不能这么讲,”秦娘子很坚持,“要不是你帮忙,我现在还在工地上卖力气呢,你信得过我,我也不能忘恩负义,就是五五分。”
严清怡不好再推辞,笑着应了。
秦娘子手脚很勤快而且利落,每天天不亮就起床,做完了饭就扫院子,家里家外收拾得干干净净。
严清怡倒真正得了空闲,带着春兰两人先先后后做出三十几支绢花,让秦娘子挑出六支戴,其余的尽数拿到文庙街卖了。
因薛家人守孝,过年既不能燃放爆竹,又不能张贴红对联,严清怡便自己裁了白色对子纸,凑合着写了一副贴在门上。
而正月里,别人都四处探亲访友,严清怡跟薛青昊也只能窝在家里。
终于等到过完上元节,薛青昊出门打听到严家族长终于决定过继严青旻,就在大年初一那天,当着严氏合族的面,把严青旻记在了族长儿子的名下。
严清怡舒口气,给袁先生写了封长信,让薛青昊送了过去。
袁先生当即写了回信,说会随时留意严青旻的想法,多给他讲些厚德博爱的诗文,把他凉薄偏执的性子扳正过来。
过了正月,秦娘子跟李实先后跑了好几天,在曲水亭附近找了处合适的店面。
严清怡拿出八十七两银子,连同先前的十三两合成一百两银子,李实拿出五十两,共一百五十两把那处店面买了下来。
三人重新立下文书,严清怡跟秦娘子各占四成的利,李实占两成,算是三人一同开的馆子。
紧接着李实又找人重新粉刷了墙壁,垒了灶台,摆上桌椅,三月十六那天正式开业。
因人手不足,严清怡便将冬梅打发过去,在灶间帮着洗菜择菜。
三月底,严清怡与薛青昊到薛氏坟前烧了头周。
四月初,京里来了信,是秦虎写的,问薛青昊先前拜师的约定还算不算。如果薛青昊还想学的话,就尽快往京里去,他这几个月闲散,正好教教他。
薛青昊想去,严清怡为着薛青昊的前程,自然不能拦着他,可又担心他从没出过远门,而且到京都又不能马上回来,衣食住行都成问题。
而薛青昊也牵挂着严清怡,不想把她独自留在济南府。
李实便道:“干脆你们俩人一同去,这边的房子我跟秦四还有那个丫头替你照应着,什么时候你们要回来,写封信就成。”
严清怡思量来思量去,决定依着李实的打算,跟薛青昊一道进京。
两人加上春兰收拾好行装,托李实办好路引,又临时跟了个往京里送货的商队,再度进了京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