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清怡顿时想起门口遇到那位穿玄色狐皮大氅的男子,看样子年纪不算大,竟然会是锦绣阁的东家。
也难怪,能那般糟蹋东西,果然是有钱人家。
芸娘将严清怡让到最里头靠右手边的屋子,从硕大的衣柜里取出一条鱼尾裙,“上次听了你的话做得,漂亮是漂亮,果真不好穿。我也只穿过一次,走路不方便就没再穿,可惜我这布料了。”
裙子是蓝色蜀锦的料子,上面用金线绣出一道道波浪纹,从腰部一直到脚踝呈现出流水般的线条,非常好看。
记得前世的鱼尾裙是用六片布料合围而成的,虽然也不方便,但走路以及上下台阶是没有问题的。
严清怡指着裙子,建议道:“要不用八片或者十二片布料试试,从膝头这里往外放一下。”
芸娘仔细想想,笑道:“我试试,等做成了送一条给姑娘穿。姑娘若有其它好点子,也告诉我一声,我会根据盈利付给姑娘谢礼,总不会让姑娘吃亏。”
严清怡笑着应声好。
芸娘又找出几条裙子让严清怡评点,有几条跟鱼尾裙一样,样子好看不好穿,有几条则根本穿不出去。
两人嘻嘻哈哈聊了两刻钟,仍是意犹未尽。严清怡怕大姨母等得着急,不便久待。
芸娘亲自将她送下楼。
大姨母跟蔡如娇已挑中六匹布,又给陆致并陆安平兄弟三人各选了一匹,共十匹,价值八十九两银子。
芸娘慷慨地抹去零头,只算了八十两,并应允回头找人将布匹送到家里去。
大姨母满意地道谢告辞。
芸娘送她们出门,又特地告诉严清怡,“我另外还有几件衣裳,等送布的时候让人一并带给你,你看看哪里要改,怎么改动好看,打发人给我捎个信儿,也不用太急,得空就看看。我过几天会苏州过年,你找不到我就交给刚才的王嫂子。”
严清怡含笑点头。
七爷在斜对面的马车里终于等到严清怡出来,将她瞧了个真真切切。
嫩粉色的袄子,青碧色罗裙,裙摆绣一圈鹅黄色的忍冬花。北风吹动,裙摆翩然若清波荡漾,裙下皂底墨蓝色绣鞋时隐时现。
因刚从温暖的屋里出来,她俏丽的小脸泛着健康的红润,眼眸闪亮灿烂,腮边梨涡欢快地跳动着,明媚得像是五月盛开的石榴花。
待得片刻,许是觉得冷了,她略略哆嗦了下,旁边的丫鬟上前替她拢紧斗篷,又抖开面纱帮她戴上。
她笑着朝掌柜挥挥手,脚步轻盈地追上了前面一行人。
这样娇俏而又充满了勃勃生机的她,真好啊!
七爷被她的笑容感染,微微弯了唇,直到那抹窈窕的身影消失在人群里,才淡淡开口,“回去吧。”
青松扬鞭策马,不大时候就回到和安轩。
小郑子已等得有些急,忙将七爷搀回屋里,不迭声地问:“七爷饿不饿,冷不冷?要不要先喝点茶暖暖身子?药已经煎好了,七爷先用午饭,等饭后再喝?”
七爷笑着止住他,“我不想喝药,喝了这么多年都不好,可见喝不喝无有大碍。前几天皇兄也说过,是药三分毒,药补不如食补。”
小郑子抖着手道:“七爷贸然就停药,要不请周医正过来把把脉再做决定?”
“不用,”七爷摇头,“我主意已定。”
一旁的青柏突然开口,“我开始习武时,师傅教过我吐纳功夫,说能修真养性延年益寿,七爷要不试试吐纳?”
七爷喃喃道:“庄子有云,吹呴呼吸,吐故纳新,熊经鸟申,为寿而已矣。好,我就试试吐纳!”
青柏道:“学习吐纳,宜缓不宜急,每天卯初,阴气刚刚散去,阳气尚不太强的时候练习最好,开头先练半刻钟或者一盏茶工夫,慢慢再增加时间,对身体定然有益。”
七爷重重点了点头。
且说严清怡等人从锦绣阁出来,径直往隆福寺去。谁知隆福寺的素斋是有定数的,她们去得迟,斋饭已经没了,玫瑰糕也卖完了,却有种云片糕卖得正好。
大姨母便买了半斤云片糕,带着严清怡两人在附近酒楼用了午饭。
等回到家中,正见有个壮年男子送了布匹过去。
小厮将布搬到二门,孙婆子跟另一个姓蔡的婆子再将布匹并一只油绿色棉布包裹送进内宅。
严清怡道:“我应了掌柜帮她改衣裳,”当着大姨母的面儿解开包裹,包裹里面是两件褙子一件袄子以及两条裙子,再无别物。
大姨母点头,笑道:“难得那掌柜一个女流之辈,独力支撑好几家铺子,而且为人慷慨大方,你与她交往也不算失了身份。”
严清怡暗想,自己哪里来得身份,寄居在陆家可以称一声“表姑娘”,等回到济南府,还不是“三妞三妞”地叫。
怎比得了芸娘身份贵重?
严清怡拿着包裹走出正房,见孙婆子仍在院子里等着,猜想她是有事,便将她让到西厢房。
孙婆子从怀里掏出盛了碎碗片的荷包,低声道:“分别找了回春堂和保安堂的大夫看过,回春堂的大夫说时候久了,瞧不真切具体是什么,八成是蛤蚧粉。保安堂的大夫给了准话,说是叫个沉香合,不是什么好物,是用来……”支支吾吾地不好开口。
严清怡虽不知道蛤蚧粉以及沉香合是什么东西,却也猜出几分,脸色一红,“我明白,辛苦大娘了。”
孙婆子笑道:“不辛苦,就是跑个腿,动动口舌,姑娘给的银子没用完,只花费了五钱银子。”说着递过一只银锭子并一角碎银。
严清怡忙道:“大娘收着就是,以后少不得还得麻烦你。”
“我进出方便,姑娘有事尽管吩咐,”孙婆子乐呵呵地收了银子,告辞而去。
严清怡盯着那只荷包,紧紧咬住了下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