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李嗣源正统领近三万禁军、一万多蕃兵及临时抓来的万余拔汗那丁壮,分驻各城。
消息至此戛然而止。
“昔年朕只有兵二百,杨亮便是火长……”邵树德坐到龙椅上,心情十分低落。
波斯学者东行带来的好消息,已经被极大冲淡。
这个时候,回忆难以抑制地浮上心头。
攻兰州之时,猛冲猛打,破入城内,杀得吐蕃狼狈而逃。
平汉中之时,手持陌刀,摧锋破锐,砍得蛮獠人头滚滚。
关键的河阳争夺战,杨亮在张义眼皮子底下,阵斩汴将安康八,从容离去。
洛阳之战,杨亮在城北废墟内与贼众激战,让寇彦卿放弃了洛阳,向南撤退,最终被歼。
他还率金刀军打过诺真水阿布思部,大破之。
他在濡源打过契丹人。
太子领军平汉中,下蜀中时,杨亮随军,杀壁州刺史诸葛安。
西征之时,杨亮下郝遮镇,并亲率千余甲士,克庭州。城破之时,他身中三箭,血染衣甲。
接下来,攻打姑墨、疏勒、拔汗那等地时,他更是勇猛,屡屡亲临一线,激励士气。
他或许不是第一流的统帅,但每个成大事者,手底下一定要有几个这样的猛将。
很多仗是不讲道理的,你布置完备,没有出错,各方面都有优势,但就是败了,起因可能是某人率精兵冲阵,将你的大阵搅和得一团糟,绝地翻盘。
这个天下,其实就是由一个个杨亮帮助他打下来的。
老兄弟马革裹尸,让邵树德陡然间对波斯产生了不小的厌恶。
他尽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人老了,威望也达到了顶峰,比起打天下那会,愈发没人敢劝诫他了。
他都不用和臣子玩心眼,因为他是军队的缔造者,是天下的共主,想杀谁杀谁,保管所有人都噤若寒蝉。
但他还有理智,知道要保持敬畏之心,知道分寸、边界在哪里。
“与波斯的议和继续。”他说道:“对了,波斯人知道杨亮死了吗?”
“应不知道。”中书侍郎赵光逢说道。
“那就诈一诈他们,说拔汗那境已为朕攻取,此地又没多少百姓了,得之无益。”感伤过后的邵树德很快进入了面善心黑的邵贼状态,继续说道:“派信使西行吧,七百里加急,任命李嗣源为疏勒行营都指挥使,裴秀为监军。”
“遵命。”这次回答的是南衙枢密使朱叔宗。
他的头发也花白了,听到杨亮死讯时,回想起当年在河东一起杀敌、一起喝酒的畅快日子,唏嘘不已。
杨亮应该不后悔吧?杀敌,或者被敌人杀死,就是他的夙愿。
真奇人也!
天下承平百年后,这样的奇人应该不会再出现了。老杨,走好!
“升佑国军都虞候李璘为金刀军军使。”
“升佑国军都游奕使王郊为龙骧军军使。”。
龙骧军军使葛从周年初突发疾病,卧床不起,邵树德遣医官诊治,但针石无效,很快就去世了。于是调天德军副使贺瑰为龙骧军军使,但他抵达西域后也病倒了。
“调辽东道都指挥副使李嗣本为佑国军都虞候。”
“调营州州军指挥使周继英为佑国军都游奕使。”
“升突将军左厢兵马使魏穰为天德军副使。”
“先这样吧。”邵树德有些意兴阑珊地说道。
大夏与波斯,大概是麻杆打狼两头怕。
大夏怕的是无法统治那么大的土地,且前线供给困难。
波斯怕的是大夏实力强劲,如果真学草原大汗西征,他们真不一定顶得住。
双方在拔汗那的争斗,其实没有意义。
邵树德纯粹是出于对土地的贪婪。他在的时候能守住,子孙后代真不一定。
波斯人守着这个地方,也十分被动,因为阿赖山谷不在手里,北边的群山之中,也尽是对他们充满敌意的信仰摩尼、景教、萨满的突厥、羊磨、回鹘部落,地理劣势非常大,同样守不住。
拔汗那这地方,谁占着就会觉得很恶心。
这笔糊涂账,先这样吧。
那一片,双方都筋疲力尽,该慢慢收尾了。
从今往后,邵树德唯一的牵挂,大概就是远在伊丽的大儿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