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没人说话了。
若说魏博武夫最怕谁的话,圣人大概算一个。持续不断地外迁移民,不服就杀,态度强硬,手段狠辣,魏博诸州的百姓、武夫都有点怕了。
「散了,散了。」有老成持重的人吼了一声,上岸的人便不再聚集,纷纷收拾身上的烂泥去了。不过还是有人心中不忿,临散前低声嘟囔:「圣人年已五十,且看他死后,谁还听新君的······」赵宗诲没听见,但多少能猜到这些鸟人嘴里没好话。
他也不生气,督建营地、派人探路、联络乌骨城等等,各项工作分配下去,有条不紊。待最后一批人上岸后天差不多已完黑了。
平海军军使朱亮还留在船上。因为还有很多物资没来得及运上岸,明天还得继续。登陆作战,本来就十分困难。
八月十五,就在秦王邵承节攻破长岭府的时候,在鸭绿江附近登陆的夏军开始北上。当天攻占唐恩浦码头,守军千余人猝不及防,大败而逃。
十七日,克大行城,斩首五百。二十日,占领泊汋城,杀敌六百。
二十一日,杀奔泊汋口,守军千余人力战不敌,溃走。
而这个时候,分兵西进的一支人马也在乌骨城下大败渤海军,杀两干余人。至此,渤海西京鸭绿府的形势陡然崩坏。
这里本来就没几个精兵,大部分都是草草拉起来的乡勇。目光正盯着长岭府那个方向呢,乌骨城虽然是腹地的一根刺,但夏兵不过五百,据城而守,威胁不是很大。
可谁成想,夏人又玩了一把登陆作战,上万人在鸭绿江口上岸,打在他们空虚的七
寸之上,连战连捷,一下子搅乱了后方的局势。
刚刚攻破长岭府的夏军也不消停。据斥候查探,他们又在收集粮草,打算南略西京。如此恶劣的局势,渤海西京留守张定保几乎要弃城而逃了。
八月二十三日,天幕阴沉,草色枯黄,邵树德一行人抵达了扶余府。他抬头看了一下天,叹了口气。他知道,今年是不可能打下渤海了。
渤海人也知道这一点,因此在上京地区的抵抗十分激烈,步步拖延,就想等到雪落,缓一口气。
他们的精兵强将早就被契丹耗得差不多了。今年攻鄭颉府,两万禁军又损失近半,军事实力大损,急需时间整顿。
能救他们的,唯有冬将军。
「贞观年间,李世民征高句丽,于九月十八日下令总撤退。」邵树德说道:「鄭颉府、上京一带更冷,顶多再有半月时间,大氏又可苟延残喘个一年半载。」
「陛下,无需急于一时。而今当督促后方转运粮草,并准备薪柴,做好过冬的准备。」陈诚建议道。
天成军分散在营州到扶余府一线的各处营寨内,每一处营寨都是一个粮仓,加起来的存粮大概只够大军三月所需。
这点粮食,肯定是不够过冬的。
但今年不是缴获了很多牛羊么?说不得要杀一批了,抓紧制成肉脯,补充军需。
另外,荒野之上遍地衰草,割回来甚至都不用晾晒了,直接铡碎,还可以养一批牲畜。「月理朵扶余府一般几月下雪?」邵树德问道。
「去年是九月十三日前年则在重阳节前后。」月理朵回道。此话一出,众皆惊诧。
知道得这么清楚,要么是天生记性好,要么提前做了功课。无论哪一种,都挺厉害的。陈诚不由得打量起了这个女人。
圣人玩弄妇人玩了一辈子,别到头来被雁啄了眼啊。「时间不多了啊。」邵树德又说了一遍。
「给梁汉颙传令,九月十五之前,若无进展,便撤兵。鄭颉府、涑州交予落雁军戍守。」邵树德下令道:「佑抵达营州后,昼夜兼程,赶来扶余。天成军加发赏赐,继续留驻各寨。过冬所需毡毯、毛衣、薪柴、粮草再点验一遍,若有短少,即刻报来。」
「长岭府那边,至迟九月二十退往安东府。」
「阴山诸部,再发一批牛羊过来。联不会白要他们的东西,会出钱帛赎买。」
「平海军把仓库清一清。七八月渔汛集,捕获的海鱼尽数北送。趁着辽水还能通航,有多少送多少。」「就这些吧。」
崔梲飞快地写好命令,发往各处。
现在最紧要的,是做好撤退及过冬的准备。
有的部队会撤走,包括邵树德本人,他不会在此逗留太长时间。
但刚打下的地盘,显然要留人戍守。要么派新的部队来接替,比如佑,要么加发赏赐,让他们留在当地猫冬,比如天成军。
待到明年开春,再挥师北上,一口气平灭渤海国。
这不仅仅是出于对王朝长治久安的考虑,同时也有一丝身为现代人最后的执念。渤海国的北境,在黑龙江北岸的哈巴罗夫斯克一带。
渤海国著名的养马地率宾府,就包括了后世的海参崴。
后世朝鲜大同江以北(包括平壤)区域,大部属于渤海国南京南海府,小部分属于西京鸭绿府。后世中俄界湖兴凯湖,此时叫湄沱湖,周边是渤海国最主要的水稻产地。
他很清楚,作为开国帝王,如果他都对这里没兴趣,轻轻放过的话。终大夏一朝,可能都不会对这里有任何兴趣。
你能保证东北再崛起一个强权,然后还把东三
省带入一个统一的王朝内吗?这可不一定。不趁着暖期占下来,以后就更不会打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