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将安福迁也披挂整齐,亲自上了城头鼓舞士气,攻守双方的战斗已进入白热化阶段。
“其实,涿州攻不攻也就那样。”安景景安静了一会,又忍不住碎嘴了,只听他说道:“安福迁显然没多少兵了,便放着涿州不打又如何?他还敢出城厮杀吗?出来了其实更好,一网打尽,说不定还能反手拿下涿州。”
“你不懂。”李存孝虽然情商一般,但战场上的事情却门清,只见他马鞭遥指西方,道:“这是打给王郜看的呢。义武军兵马可不少,三五万人总是有的,如果不把涿州这个钉子拔下,义武军的侥幸之心就打不掉。在安福迁的撺掇下,保不齐哪天就点齐兵马杀过来了。即便战败,也可以退进涿州固守,以待战局变化。再者,晋阳那边不会干看着的。安远是怎么来的?你忘了吗?”
安景景一听,连忙受教:“几乎忘了安远此贼。他是先锋,那么后续大军估计也不远了,涿州钉在这里,确实让人难受。”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你方才提到朝廷要消耗蒲兵、魏兵,我虽有所觉,但总是没放在心上。如今看来,这应该也是死命攻涿州的原因之一。”李存孝说道:“咱们得小心点。”
安景景点了点头。
谁都不愿被人当枪使,当消耗品。乱世之中,军队是命根子,这几乎是每个武人骨子里的本能。
枯燥血腥的战争又持续了半个时辰。
涿州城下的尸体层层叠叠,已经快数不清了。
李存孝、安景景原本镇定自若的脸庞,此时也有些变色。
晋军其实很喜欢野战,不爱攻城。战场之上,经常会做出各种战术动作,千方百计引诱敌人主动与他们野战,而不是龟缩防守。
这既与他们成军时的风格有关。李克用初至晋阳时,可是带着两万多兵马上任的,其中至少一半人是他们朱邪氏积攒几代人的私兵,即沙陀三部及附庸昭武九姓的兵马,与吐蕃、回鹘反复厮杀,还镇压过庞勋之乱。这些人,素来喜欢野战,攻城技术很一般,也没那个耐心攻城。
同时,也与河东本钱相对较小有密切的关系。就那么点精锐,拼光了怎么办?
此时看到夏军这么“豪气”地攻城,一点不担心损失,心中的震撼是自然而然的——听说是一回事,亲眼见到又是另一回事。
邵树德走到今天这一步,把各路军阀打得跟狗一样,面厚心黑的评价一点没错。
“机会来了!”李存孝突然坐直了身子,说道。
安景景精神一振,定睛望去,却见夏人第一波攻城的军士坚持不住,溃了下来,而第二波受其影响,阵脚动摇,眼看着也要向后退去。
“吱嘎!”涿州城的东门恰到好处地打开了,一队养精蓄锐多时的军士冲了出来,直往溃逃的夏军杀去。
城头的敌军也加快了射箭的频率,尽可能制造混乱,给出城袭击的军队创造机会。
“出动!”李存孝下令道。
“遵命!”安景景立刻过去整队。
不一会儿,两千余骑便奔了出去,从战场边缘快速靠近。
几乎于此同时,龙骧军都游奕使贺德伦也带着千余骑兵离开了本阵,朝出城的晋军杀去,试图阻遏他们的攻势。
晋军自然不可能没有准备。
在步军出城完毕之后,数百骑奔了出来,迎面朝贺德伦所部冲去,拼死掩护步兵追击溃敌。
出城步军约千余人,装备精良,士气还可以,由安福迁之子安重诲统率。他的动作很快,也十分勇勐,在亲兵护卫下,带人直冲,千余人狠狠楔进了溃逃的夏兵之内,大肆砍杀,神勇无比。
“痛快!杀贼!”安重诲手持一柄重剑,大开大合,几无一合之敌——事实上没人和他战斗,所有人都在逃跑。
晋兵受他鼓舞,士气急剧蹿升,手底下愈发有力了,杀得夏兵人仰马翻,直到……
“安重诲!”一骑黑马斜刺里冲了过来,骑士大喝道。
在他身后,成百上千的骑兵呼啸而至,粗长的马槊轻易捅翻了正在追击的晋兵。
安重诲勐然回头,却见一槊直奔面门。他急忙挥剑格挡,身体下意识偏向一侧,没敢手持重剑横斩马上骑士。
“当!”厚重的长剑脱手而飞。
“上来吧!”李存孝伸手一捞,将安重诲横掼于马上,扬长而去。
李氏亲兵默契地围了过来,替李存孝挡掉了大部分攻击,护送着他冲出混乱的战场。
李存孝哈哈大笑,纵马直奔中军帅旗之下。
朱珍远远看着有人冲过来,挥了挥手。
千余甲士上前,长槊斜举,步弓拉满,默默看着,只消一道命令,就可以将冲阵之人格毙,无论敌我。
“彭!”李存孝将不断挣扎的安重诲扔在马前,道:“生擒贼将一员,绑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