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里正摆了摆手,牵着马儿走了。
周大郎家的日子是过得去的,光从早餐的成色就能看得出来。一般人家,哪可能吃那么厚实、黏稠的米粥。事实上早年跟着邵圣打天下,一路东进,移民河南府的关西百姓过得都不错。
家里养了不少牲畜,可以挤奶制酪。农田在四通八达的灌渠滋润下收成也不错,产出很高。家里还有果园、桑林,这个收入也不少。
有这样的好日子,难怪不愿意出去拼命了。时不时拉他们上上战场,其实并不是什么坏事。不然的话,若哪天禁军败了,损失惨重,想重新组建新军,怕是都没合格的兵源了。
流放犯人们的身影已经逐渐远去。
周大郎追出院门,踮起脚尖看着。安逸宁静的河南府之外,看样子并不太平啊。这世道,尽折腾老百姓了!
他回到家中,取出父亲传下来的步槊,轻轻舞了舞,试图找回少年时操练的感觉。
流放犯人行经洛阳时,冬至节早已过去。
来自泉州晋江县的张武正在送别几位同乡。
都是一帮没什么背景的穷酸学生,连礼朝使都不肯带他们上路,可知他们是真的没有什么家族借力。
几人中有一两位是有功名在身的,即前唐明经。新朝承认前唐的功名,但也额外开了一道口子,即有前朝功名在身的,依然可以考新朝功名。这两位考中明经的学子,便抱着碰运气的想法,想再考一考新朝的进士。
只不过他们也没甚信心,在听张武转述的李谟之言后,心中一动,便打算去安东府做官,张武便是来为他们送行的。
毫无疑问,这是一场豪赌。张武一开始其实没下定决心来着。不过在迂回打探到营建士李谟的身份后,张武便不再犹豫,彻底下定了决心——济阴郡公之孙都去安东府历练,你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这几日我也打听明白了。”张武说道:“安东府现在急缺能识文断字的。如果熟悉公函往来格式,他们更是敞开大门欢迎。唉,说真的,小弟都想不考了,直接去旅顺看看有没有机会。”
福建威武军节度使王审知有求贤若渴的名声。大伙一开始还很相信,但几年观察下来,发现他只是对名气较大的读书人比较客气,至不济你也得有个进士功名,不然很难进他的幕府为官,更别说被地方豪强霸着的州县官位了。
福建学子,竟然在福建没有机会,这不是逼着他们向外发展么?
张武已经打定主意,就算考不上进士也不回泉州老家了。如果安东府真的遍地是黄金,那么他也不介意去闯荡一番。
“愚兄便先去探探路了。”一位操着浓重口音的中年儒士说道:“便是做不了官,当个吏员也不错了。”
这话一出,气氛便有些不对劲。
在场诸位,哪个不是考了多年。科考之路,漫长孤独,个中辛酸,实不足为外人道。有的人考着考着,便失去了信心,接受了现实,开始为养家湖口谋算了。
只是这也并不容易。哪家藩镇会用到明经甚至没有功名在身的人呢?
安东府初设没几年,又偏远得很,还面临着契丹的威胁,很多人是不愿意去的,这便是他们这些人的机会了。
只要入了职,有了官位,即便没有功名,靠熬资历也能硬升个一两级,这便足够了。如果有奇遇,那就更不得了了,升官等闲事也。
“去了一定要写信回来。”张武拉着他的手,热切地说道:“我今日打听到,还有他镇士子也打算去碰碰运气。关西、河南诸州学还在遴选学生去安东府。若去得晚了,怕是便没机会了。”
来洛阳考学的外镇士子自然不止福建一家了。不知道怎么地,文人去了安东府容易升官的消息在洛阳不胫而走,很快便传遍了各个角落。敢于将其落实,下定决心去安东府的其他藩镇子弟,也一脸毅然地做好了决定。
竞争,并没有想象中那么轻微。
“一定,一定!”中年儒士说道:“去了那边之后,一旦得便,立刻给张兄弟写信。”
张武连连道谢,又与一众老乡依依惜别。
旁边的驿道之上,策马驰过数骑。
流放犯人差点被撞倒在地,女人、小孩惊叫连连,慌不择路。有人甚至摔倒在地,惊魂未定。
负责押送的官差更是破口大骂,想要将他们掀下马来。
康福、赵敬二人看了眼手忙脚乱的官差和犯人们,哈哈大笑,打马远去。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为了明岁北巡顺利,大夏朝廷已经提前开始了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