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始至终,白中元都坚定的认为“153”是本起连环杀人案的显性征象之一,想要顺利结案就必须将其剖析清楚。而这也是他怀疑何清源口供失实的根本原因,如今在许琳的帮助下总算是有了转机。
想到检查桌子上的矿泉水,完全是灵光乍现的结果。这些年来白中元有个始终没能改掉的毛病,喝水的时候总是喜欢揉捏瓶子,刚刚他细细审视过,眼前的矿泉水瓶子上面根本就没有丝毫的褶皱。
换言之,这不是昨晚喝过的那瓶。
从而可以做出进一步的推断,家里来过人。
这有些荒唐,先不说门锁是怎么被打开的,就单说白中元本身是名刑警,小区又在支队的斜对面,便足以震慑住犯罪嫌疑人了。然而犯下这起连环杀人案的元凶并不普通,如此一来施展手段进入屋子也就能说通了。
至于这个人是谁,心中也有了大致的答案。
叶止白!
只是白中元想不通,既然挖出了叶止白跟153这组数字的直接联系,也就意味着此人有极大概率是杀人凶手。按照正常逻辑来讲,他煞费苦心布局作案,应该想方设法隐藏起来才对,为什么反其道而行,在桌子上留下了线索?
此时此刻,白中元回忆起了昨晚的状态,当时反应和感知都极为的奇妙,现在想来应该是水存在问题。
致幻剂?
嘀咕着,白中元拧开矿泉水瓶嗅了嗅,又浅浅的尝了一口,没有觉出异常之后,这才匆忙的出了门。
路上,白中元给谢江打了电话,让其火速带人赶往肉联厂。
碰面的时候,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示意同来的刑警在车里待命后,白中元和谢江朝着里面走去。
“中元,又来这里做什么?”谢江疑惑重重,何清源已经自首,意味着结案在即,怎么就又跟肉联厂较上劲了。
“找人。”
“谁?”
“配合自首人演戏的同伙儿。”白中元可以肯定一点,何清源跟叶止白关系一定是不简单的,是值得深挖的。
“你什么意思?”谢江顿时警觉了起来,“难道作案真凶不是一个人?”
“你觉得呢?”白中元不答反问。
“最初我也这样思量过,可你也看到了,根本就没有任何其他嫌疑人的线索。”
“真没有?”
“有吗?”谢江皱眉。
“等下就知道了。”说完,白中元又问,“东西都带了吧?”
“放心,全着呢。”谢江肯定的点点头,“执法仪,录音笔,微型摄像机,保证不会出现差池。”
“走吧。”
……
时间来到六点半,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厂区白炽的路灯照在未化的积雪上,泛着清冷刺目的光芒。距离叶止白的住处近了以后,可以看到窗户里正透出暖黄的灯光,再近些又能听到里面正在传出的声音。
那是戏曲!
虽然无法确定唱的哪一出,却能从咿咿呀呀、幽幽怨怨的曲调中窥见几分凄凉,仿佛正在低吟倾诉人生的悲苦。
大黑和小黑蹲坐在门前,像极了两座石雕,若非四只眼睛里面闪烁着光芒,怕是只有被咬了以后才能察觉到。
对于这两条狗,白中元有着极深的印象,从不发出叫声,但绝不容小觑,那股阴狠之相足以让人生出忌惮。
“叶止白,等很久了吧?”白中元不得不停下脚步。
戏声戛然而止,随后是叶止白不疾不徐的回应:“久等无妨,人来了就好。大黑小黑,起身让路。”
两条狗让开,白中元抬脚便往前走,谢江紧随低声问着:“中元,到底怎么回事儿,你俩约定好的?”
“是,也不是。”
“什么意思?”
“进去以后你就明白了。”
伴随着嘎吱的声音,白中元推开了房门,首先看到的是一桌丰盛的晚餐,凉菜装了八个盘儿,热菜扣了八个碗儿。旁边的盘子里面有着热水,里面泡着一瓶高粱酒,两个空杯子正在水中打着旋儿。
叶止白端坐在沙发上,与往日的形象大相径庭。
脏兮兮的军大衣不见了,略显破旧的中山装也脱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身笔挺的西装。花白的头发显然洗过,涂抹发胶梳成了背头,在胡须被剃掉之后,整个人的气质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你,你是叶止白?”谢江极为的吃惊,与之前相比分明就是两个人。
“这只眼睛做不得假。”叶止白抬手指了指。
“这算什么?”白中元上下指指,“干干净净的上路?”
“可以这样说。”叶止白示意坐下,“黄泉路远,得换身行头。再说做人邋遢了一辈子,做鬼总不能再那样了吧?”
“心不干净,穿的再体面又有什么用?”
“这个世界上,谁敢说自己的心是干干净净的?”叶止白针锋相对。
“论迹不论心,论心无完人。”白中元坐了下来。
“……”
独眼凝视沉默少许,叶止白才呵呵一笑:“我以为这辈子能交心的只有那个人,想不到油尽灯枯之际又遇到了一个。”
“一个说多了,最多算半个。”白中元指了指身上的警服。
“有道理,也有趣。”
坐下后,叶止白开始鼓捣酒,斟满了两杯:“除了那个人,你是第二个我主动倒酒的人,敢不敢喝?”
“中元……”
谢江轻轻拉了下。
“这个面子得给。”
说着,白中元将警服脱了下来:“何清源已经自首,连环案暂时告一段落。现在是下班时间,朋友小聚不碍事。”
“你……”
谢江气的甩手。
“先干为敬。”
叶止白举杯。
“这瓶酒没问题吧?”白中元凑到鼻端嗅嗅,而后话里藏针问着,“会不会跟昨晚的水一样,喝了让人产生幻觉?”
“那不是幻觉,那是忧虑心结的投影。”叶止白纠正着,“其实你要感谢那瓶水,否则不会有今天的这顿酒。”
“是吗?”这种挑衅,白中元还是能听出来的。
“至少不会来的这么快,你不否认吧?”叶止白隐露得意之色。
“喝酒。”
八钱的杯子,白中元一饮而尽。
“吃菜。”叶止白夹起一块肉递到了碗里,“刚断奶的小狗,还没碰过五谷杂粮,吃起来最为可口。”
“你是个好演员,能得奖的那种。”白中元没有去碰那块香气四溢的肉,而是夹起了旁边的黄瓜条。
“感谢夸奖,可谁又不是演员呢?”叶止白的独眼中闪烁着幽光,“如果都以真实的面目示人,这个世界早就乱套了。”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谢江听得一头雾水,或许是有着几分怨气,直接用手抓了一把花生米,“我也下班儿了。”
“别喝酒。”叮嘱一句,白中元并没有给做出任何的解释,而是继续问着:“这些年,你杀了很多的狗吧?”
“这你得让我想想……”叶止白回忆了一会儿,语气不确定的说道:“算下来几百条应该是有的,具体数字就难说了。”
“你不是喜欢狗吗?”谢江问。
嘿嘿……
叶止白笑而不语。
“他是喜欢,不过喜欢的是狗肉。”纠正过后,白中元继续问道,“其他的我都能梳理出个大概,只是有一点弄不明白。”
“你说。”叶止白倒酒。
“你杀死沈海涛的时候,为什么要弄个十字架出来?”
“中元,你说什么?”谢江猛然一惊,嘴里的花生都来不及咽下便含糊着追问,“沈海涛不是何正杀的?”
“你回答吧。”
“白队说的没错,沈海涛是我杀的。”叶止白很痛快的承认道,“不仅沈海涛,何正以及丁亮都是我杀的。”
“……”
盯着叶止白看了好一会儿,谢江站起了身,执法仪、录音笔和微型摄像机全部打开之后,离桌子远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