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轻轻吸了口气,“是服从。”
“很好。”他对掖着双手,平静地看着她,“把衣服脱了。”
她吃了一惊,一双乌沉沉的眼睛里涌起仓惶,但没有任何异议,抬起手,把夜行衣脱了下来。
他好整以暇,看她只着中衣站在那里,启唇道:“再脱。”
她是一个合格的杀手,杀起人来毫不犹豫,脱起衣裳来也当如是。
中衣蛇蜕一样落在脚下,她忍怒忍得辛苦,鼻尖上浮起一层细密的汗,但依旧昂首而立,没有半点畏缩。
本以为这样已是极致了,可那两个字又一次从他口中逸出来,“再脱。”
她只觉脑子发胀,那点忍耐像一触便会断裂的弦丝,如果不是清楚没有胜算,她现在就想杀了他。
眼中泪心上血,暂时只能囫囵咽下去,她扯去肚兜的决绝一如拔剑的姿势。兰战应当是很满意的,隐约的情/欲在他眼底微漾,他哑声说:“脱光。”
少女无暇娇脆的身体暴露在十一月的寒流里,然而这具身体是温热的,散发出氤氲的香气。她今天彻底了解了父母的生平,不知有何感触?他想看看她所谓的服从能够做到什么程度,如果她有半点异动,那么这辈子都别想再行走在光天化日之下了。
还好,她老老实实照做了,看来那对夫妇没有在她心上留下痕迹,狼养大的孩子,冷血在所难免。他放心之余开始寸寸查验,岳刃余究竟把牟尼神璧藏到哪里去了。
十六年了,下落成谜,这个遗孤身上没有任何地方和神璧有牵扯。但他不相信,孩提时期也许没有觉醒,如今她长大了,可以熟练操控这具身体,倘或有变化,也该是时候了。
只是看着看着,神智会受些影响。她很好地传承了她母亲所有的优点,当年弱柳扶风万人空巷,柳绛年几乎是所有男人心头的朱砂痣。如今她的女儿就在他面前,这样逼人的美貌,更胜其母,多少可以弥补他最初的遗憾。
他把手覆在半边稚乳上,“崖儿懂得什么是人间极乐么?”
她双眼灼灼看向他,“阁主想让属下服侍?”
他微怔了下,“你不愿意?”
她不说话,笑容里有种耐人寻味的冷嘲,似乎是嫌他过老了。
老么?十六年前的阁主和十六年后,样貌上几乎没有任何差别。兰战忽然改了主意,舒口气轻轻微笑,“穿上吧,小心着凉。”目光复又流连一顾,转过身,往大堂深处去了。
她托着竹盘清浅微笑,低声道:“仙君还没休息?这样的怒夜参禅,心里静得下来么?”
倒没有放肆去阖他的书页,把竹盘放在案头上,提起袍裾,赤足踏上了重席。
重席经纬纵横,酥麻地印在脚心。她缩了缩脚趾,趾甲上涌出了嫣红的半圆,像五个红色的月亮。一步步行来,从他眼尾划过,然后斜身倚坐,袍裾盖不住玉足,把自己拗成个弯弯的,更大的月亮。
指尖如兰花几瓣,掂着茶则量茶,青碧的松萝①和乌木的茶器,衬得手指白洁赛玉。皓腕一转将茶投进壶里,注入的热水沸起带着茶香的白烟,隔烟相望的脸散发出妖冶迷离的气息,如此夜里,风情露骨。
“仙君……”她又轻声唤他,低吟恍在耳畔,“喝茶。”
精瓷杯里盛着翠绿通透的茶汤,伴着杯盏移动的沙沙声,推到他手边。今夜的紫府君不知怎么,像个不近女色的佛,眼睫低垂着,从侧面看上去一本正经得慌。
就是慌,崖儿知道男人这模样时,心里正经受惊涛骇浪。她本以为脱离红尘的人,会有时刻清醒的姿态,看来好像错了。大司命口中六根不净的人,应当是他。
她笑得愈发柔媚,托着腮,幽声说:“仙君让我早点儿睡,我听你的话了。大雨之前去了第六宫,那眼泉水真凉,浇在胸口,把心火都浇灭了。起先天上还有月亮,月华也是凉的,真冻得人打颤。后来起风了,又伴着雷雨,我没处可躲,差点就想叫你救命哩。”
如泣如诉的语调,交织出一幅香艳的画面。
冷硬的泉台,屈腿而坐的姑娘。掬起一捧清泉,泉水从高耸的胸脯滑落,分裂成无数细小的水珠向脐下奔流,是个男人,都想成为那水珠吧!天上惊雷乍现,青蓝的闪电青蓝的光,白腻的皮肤也白得发凉。颤抖着,惊惶着……
“我怕雷,小时候就害怕。”她的手慢慢移过来,轻轻落在他臂上,“天上打雷时想找爹娘,可是他们早不在了,我只有裹紧被子蜷缩在床上。我觉得我可能要蜷缩一辈子,不知道将来有谁能作伴。现在遇见了仙君,您慈悲为怀,会救我苦难,会度化我吧?”
崖儿一面说,一面小心翼翼盯紧他。见他的喉结缠绵滚动,那惴惴的模样,叫她心里抓挠起来。
他仍旧不说话,她轻摇他,“怎么不理我?我来投奔你,你就这样待客?”等了等,复幽幽长叹,无限怅惘地说也罢,“不想说话就不说吧,只要让我留在这里,让我在你身边……”
肢体上的接触,有一就会有二,既然他没有把她推开,想必也不反感这种感觉。她靠过去,像他入定时那样,温顺地偎在他肩头。
她没有心甘情愿这样接近过一个人,以前领命杀人,不管对手多强大,即便战得只剩一口气,她也宁愿用性命相搏,绝不动用苏画传授她的那套。后来杀兰战,自知不足,屈辱和恨都刻骨铭心,以至于过了好久还会梦见那天的情景,几乎把自己活活恶心死。现在这个不同,至少顺眼,不好也是好的。虽然谈不上爱,但她这样的人,谈爱太奢侈了。
江湖上叱咤来去的女人毕竟不多,除了做皮肉买卖的,剩下的都是规规矩矩的好姑娘。紫府君到底没经历过类似的热情如火,无措了,迷惘了。
想拒绝,她说起小时候的无助那么可怜,仿佛推开她,就是把她推进深渊。既然不忍心,那就只有生受,眼观鼻,鼻观心……可是关不住呼吸。她身上的味道无孔不入,说不上是种什么香,超出一切他理解的范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