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江县离平江府城不远,粮价暴涨的事很快便传了过来。
「四十文!?」
赵孟启惊愕不已,「吴公,你不是说常平仓还有近八十万石粮食么?怎么会让粮价涨到四十文?」
常平仓的作用,简单的说就是在粮食丰收价格低贱的时候,以保护价买进市面上过剩的粮食,等到缺粮的时候,卖出库粮平抑粮价,使粮食价格保持在一个比较平稳的区间里。
吴潜黑着脸,揪断了好几根胡子,「老臣也很纳闷,常平司那边报来的存粮确实有这个数,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都卖空了吧?」
「难道,常平仓出问题了?」江万里猜测道。
虽说缺粮是事实,但并没有到马上爆发的时候,目前的存粮至少还能坚持两个月。
赵孟启心中警醒,「恐怕事情没这么简单,应该是有人想搞事,阻挠经界实施。」
江万里也醒悟过来,「如今国用日缺,朝廷也知道问题所在,其实一直都有实施经界的呼声,官家肯定是赞同的,董相同样也是支持的,只不过没有合适的人选主持,现在殿下主动接下这个担子,朝中诸公也是乐见其成,因此这段时间里,不管那些人如何上窜下跳,朝廷都不动如山,那帮豪强见无法从中枢阻止,于是便在地方上动起了手脚。」
「应该就是如此了,我猜到他们不会认命,只是没有想到,他们为了私利竟然连几百万百姓的生死都不放在眼里……」
赵孟启意识到,自己还是高估了利益集团的底线。
「殿下,他们应该是想以粮食为筹码,换取殿下的退让,毕竟百姓要是没饭吃,那是会造反的,到时候殿下难辞其咎,不但影响您的名望,甚至还会动摇您的储位!」
吴潜为官数十载,稍微一想,便能猜出豪强们打的是什么如意算盘。
这是明晃晃的阳谋,硬赌燕王不敢饿死百姓!
江万里沉声道,「殿下,请立刻彻查常平仓,若是能保住常平仓的粮食,起码不会饿死人。」
在没有肉食的情况下,一个成人如果要保持劳动力的话,一天需要一升到两升粮食,假如只维持不饿死的话只要十分之一也能坚持许久。
赵孟启却摇摇头,「他们有备而来,不查还好,要是敢查,搞不好就会有一场大火等着咱们……」
「他们敢!?」江万里一惊,细细一想,一股无力感袭来。
有什么不敢?
历史上这类事情还少么?
为了利益,杀人放火只是常规操作而已。
「是老臣疏忽了,应该早点控制常平仓的。」吴潜一脸自责。
「吴公,这不是你的责任,毕竟谁都无法面面俱到。」赵孟启保持这冷静,分析道,「何况,即便你想到了,常平司那边也不是你随便能插得上手的。」
大宋的官制处处都充满了制衡与分权,时刻警惕出现一家独大的情况。
「路」是宋朝最高的地方行政级别,和后来的省差不多,不过通常都没有总揽权的主官,而是分成四个互不统属的监司,称为帅、漕、宪、仓。
帅是安抚使,早前只管军,此时也兼管民政,漕是转运使,主管财政,宪是提点刑狱公事,管司法,仓是提举常平司,管赈荒救济。
这四个衙门属于平级,各有职权却并不明晰,同时又都有监察考核本路官员的权力,有好处时争权夺利,出了问题就互相甩锅。
虽然行政效率低下,但有利于中枢对地方的控制,除非遇到特殊情况,才会设立权力更高的置制使。
吴潜现在只是浙西安抚使,权柄最重,但并不是置制使,原则上来说,其他三司完可以不
鸟他,如果出现矛盾,多数时候都只能互打嘴皮官司。
吴潜点点头,「确实,都说谢堂此人城府极深,颇有才干却顽强难制,很难打交道。」
「谢堂?」赵孟启对这个名字感到陌生。
吴潜回道,「谢堂谢升道,正是浙西提举常平司,另外,他还是圣人的内侄。」
「圣人的侄子?」
赵孟启有些疑惑,据他所知,谢皇后虽然是一,但清心寡欲,对他也是支持的,谢家人怎么会冒出来和自己作对呢?
「据老臣所知,谢家虽然是台州人,但谢堂曾担任过平江府通判,很可能在平江有大量田产。」
吴潜之所以说可能,是因为豪强兼并土地并不一定会挂在自己名下,这样从官方档籍上是查不出来的。
「想来,除此以外,我和谢家并无利益冲突,这个可能性很大,稍后我让人去查查他的行踪。」
赵孟启心中一叹,别说谢皇后只是他名义上的母亲,即便是亲娘家,当涉及的利益足够大时,要反目成仇也容易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