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冬夏去医院看陆河的时候,在病房门口的走廊上碰见了郭婉茹。
她就站在病房门口外面,踌躇在原地迟迟没有进去,听见脚步声回头看见她的时候,明显一愣。
四目相对,冬夏停在原地两秒,缓缓走了过去。
她的手落在门把上的时候,听见身后郭婉茹的声音响了起来:“冬夏,我们能聊一聊吗?”
冬夏站着没有动,但是握着门把的手微微紧了紧。
郭婉茹轻轻咬了下下唇,声音里带着一丝的恳求:“冬夏,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下个礼拜我就要出国了,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再回来了。”
话落,冬夏的背脊微微一怔。
医院附近一间咖啡厅内,氛围安静,人流稀少。
冬夏捏着小匙慢慢搅拌咖啡上面的泡沫,没有说话,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
郭婉茹端起咖啡轻抿了一口,放下之后,看向对面的女人,开口打破沉默:“昨天凌晨,医生宣布了贺远已经脑死亡。”
冬夏手上的动作一顿。
脑死亡是指包括脑干在内的全脑死亡,也是意味着,脑死亡者无法自主呼吸,再也无法醒来。
她缓过神,端起咖啡轻抿了一口。
苦涩的味道瞬间蔓延了整个口腔,冲击着她的味蕾。
郭婉茹停了一会儿,继续说:“贺远生前有移民的打算,刚好这两天证件都下来,我想这里已经没有值得我留恋和需要我的地方了,所以打算离开这儿,去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重新开始生活。”
冬夏始终保持沉默,安静的听着她说话。
可能是想到了一些伤心的事情,郭婉茹哽了一下,平复情绪,郑重其事的开口:“冬夏,对不起。”
“对不起,因为从前只想着自己的利益,从来没有设身处地为你着想,让你从小到大跟着吃了不少的苦,还一次次的让你失望。”
“对不起,从嫁进傅家,赶走你父亲,再到把你接到我身边,没有一次征求过你的意愿;我知道很多时候我的自以为是给你带来了很多的伤害,我甚至……为了不影响到我和贺远之间的感情,无数次的纵容默许傅希林伤害你的行为。
“我曾经一度的以为,以为你一直都特别的坚强,以为你可以很好的处理那些媒体带来的舆论和压力,以为你什么都不怕,可是后来,我才知道我都错了,原来过去所有的坚强隐忍都是你保护自己的利器,可是我却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一次又一次剥开你的利器,把你早已经鲜血淋漓的伤口呈现给大家看,让他们肆无忌惮的嘲笑你。”
“对不起……”郭婉茹说到这里,眼圈已经红了,她哽咽了一下,继续往下说:“我知道我做过了太多的错事,知道自己不配得到你的原谅,还知道这次的事情,因为傅希林,你差一点就丢了性命。”
“幸好,幸好你并无大碍。”
“傅家落了这个下场,怪不得任何的人,当初如果我能立场坚定,阻止贺远一步一步错下去,或许现在就不是这个结局了。”
‘“一定是老天看我过去做了这么多的错事,害死了你的父亲,所以给了我这样一个家破人亡的惩罚,让我这辈子都得不到幸福和安宁,注定了要孤独终老。”
“冬夏,我知道自己已经没有资格这么要求,可是能不能求你,求你原谅我当初的过错。”
“你就让我再自私一次,我不想以后,都要在惶惶不安和愧疚之中度过余生。”
“我已经失去了所有,已经遭到了报应,这样可不可以,抵消我过往所有的过错,得到你的原谅?”
她说了很多很多话。
冬夏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始终沉默,捏着小匙不停搅拌咖啡上沿的泡沫,眸子平静。
郭婉茹偷偷抹掉眼泪,等待她的回答。
过了一会儿,冬夏突然放下了小匙,抬眼看向对面的女人。
她微微启唇,声音挺平静:“谢谢你的咖啡,如果没有其他事情,那我先走了。”
她的回答已经很明显了。
郭婉茹脸上一僵,一颗心直直的沉入了谷底,眸子一下变得黯淡无光。
她还想说些什么,可是冬夏并没有给她机会,起身离开了咖啡厅。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的背影渐行渐远,最后消失在了门口,才忍不住,低声抽泣了起来。
郭婉茹承认自己还是自私的,自私的想要得到她的原谅,觉得这样离开了,才能心安理得。
可是她没有,她到了最后,还是没有原谅她。
来之前,明明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现在心脏还是忍不住会抽痛起来。
她们母女之间之所以会变成如今这样,全部都是她一手酿成,能怪得了谁。
……
离开咖啡厅,冬夏平静的脸上出现了一条裂痕,她的眼底升起了薄薄的水雾。
现在转身回头看去,透过明净的玻璃窗,还是能看见郭婉茹颤抖的背影。
她在哭。
冬夏忍住眼眶的酸涩,错开了视线,往医院的方向走去。
回医院的路上,她像是丢了魂魄的木偶,一路心不在焉。
女人进病房没有多久,陆河就察觉到了她的异样,低声问了她原因。
冬夏原本正在给他削苹果,听见他温柔的声线,突然停住,泪水就这样毫无防备大颗大颗的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