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事吧?”她问,声音还是沙沙哑哑的。
“我没事。”唐旭尧不自觉地握紧了她的手掌:“你怎么来了?”
两天两夜没休息,一路奔波,嗓子比她还嘶哑,声音却低低沉沉的依然很好听。
“我听云云说了这事。”陆然轻声应着,也不懂该怎么安慰,只是也握紧了他的手,站在他身边。
唐旭尧笑笑,有些自嘲:“似乎每次我一到纽约家里总会出事。”陆然和孩子那次是,这次也是。
陆然看着那笑容不太好受,握着他的手不自觉紧了些:“会没事的。”
“嗯。”唐旭尧轻应了声,又转过身,望向了外面,手依旧紧握着她的手腕,却没再说话。
身后的手术室一直没有任何动静,黎芷琴还在里面。
经过一天一夜的抢救,唐越笙和那个女人已经脱离危险,转入了普通病房,反倒是黎芷琴被下了几次病危通知。
距离最近一次医生让病人家属做好心理准备开始便一直没有动静。
外面的天色慢慢黑了下来,黑下来的天幕更添一丝凄凉。
“我出去透透气。”一直没动过的唐旭尧突然低低说,松开了握着她的手掌心,转身下楼了。
陆然放心不下,跟了出去,在楼下花园的长椅上看到了唐旭尧,一个人坐在长椅上,仰着头,睁着眼睛,盯着天空望。
陆然在他身侧坐了下来,也不出声打扰他。
唐旭尧扭头望她:“怎么出来了?刚下过雨,外面有点凉。”
“在里面闷。”陆然闷闷地说。
唐旭尧点点头,手掌突然伸向她,一把将她揽了过来。
“陆然,借我抱抱。”
沙哑的嗓音从头顶低低传来,浓浓的疲惫,隐约夹杂着别的情绪,陆然听着难受,安静地任由他抱着。
“妈出事前给我打过电话。”好一会,唐旭尧低哑的嗓音从头顶传来,两根有力的手臂将她紧紧搂在怀里,收得很紧,声音低低浅浅的,很沙哑,“那时我在飞机上。”
边说着边掏出了手机,摁下了一段语音通话:“这是她出事时给我的语音留言。”
黎芷琴熟悉的嗓音随着他落下的话从手机幽幽地飘出来,声音很虚弱:“阿旭,对不起,妈真的撑不住了,请原谅妈的自私,我走了,好好照顾好自己和宁宁。别为我伤心难过,没有了我和你爸的打扰,以后你和然然都会过得轻松些。我已经去向陆家和然然道过歉了,这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事了。妈这辈子做过的最错的事,就是拆散了你和然然。陆家不是不讲理的人,然然对你也还有感情,如果你还放不下,就好好去和陆家道个歉,和然然好好说,把人追回来,好好过日子,别再辜负人家,如果真没办法再在一起,别再沉溺在过去的感情里,找个合适的女孩,安心过日子。别像我和你爸。”
“这段语音留言是她出事时给我的。”唐旭尧声音很低很哑,像从遥远的地方飘来,“她约了我爸和那个女人,她开的车,车子在青湖路段撞上立交桥护栏,从五米高的桥面上翻落下去,车毁差点人亡,三个人都受了重伤,出事的瞬间我爸护住了那个女人,那个女人肚里的孩子虽然没保住,但伤得最轻,我妈坐在驾驶座上,伤得最重。没有确切的证据证明是人为,当时又下雨路滑,目前警方定论为意外交通事故。”
陆然抬头望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当时她明明已经察觉到了黎芷琴的古怪了,却没想到她会以这样刚烈的方式去报复,玉石俱焚。看得出来,她是一心报复寻死的,只是是路上就出了意外还是别的,只有当事人明白了。
如果昨晚她能多留个心眼,或许事情不会这么像现在这样。只是很多东西都只是一念而过了,没到真正发生时,总会心存侥幸,误以为自己想多了。
唐旭尧没再说话,只是安静地搂着她。
“回去吧。”陆然担心黎芷琴那边有什么意外,陪他坐了会儿,劝他回去。
唐旭尧点点头,挽着陆然一块回去,黎芷琴刚好被从手术室推出来了。
“医生,情况怎么样?”唐旭尧问,尽管声音很克制,但抓着陆然手臂的手不自觉有些紧。
“病人暂时脱离危险期。”医生摘下口罩,“但是病人颅内受损比较严重,陷入深度昏迷,就是俗称的植物人,可能一辈子也无法清醒过来。”
陆然被唐旭尧握着的手掌突然一疼,陆然下意识望向唐旭尧,有些担心,却见唐旭尧面色异常的平静。
“谢谢医生!”他说,声音很冷静,说完却突然松开了陆然的手,转身往病房那边走去,走得很快,很急。
“唐旭尧!”陆然急急追了过去。
唐旭尧去的是唐越笙的病房,人刚到门外,门也没敲,手掌往门把上一收,用力一拧便用力推开了门,沉着脸,一声不吭地走向病床上的唐越笙。
经过一下午的休养,唐越笙已经清醒了过来,正盯着天花板失神,看到唐旭尧,他有些发愣,喃喃地叫了声:“阿旭?”
唐旭尧脸色很沉,没有应,走到床边,腰一弯,两手抓着他的衣领就把人给拎了起来。
陆然和严末唐宁宁已经追到病房门口,陆然急急地出声阻止:“唐旭尧,你别冲动。”
疾步上前握住他的手想拉开,唐越笙刚从生死线上回来,真经不得他这不知轻重的折腾,冷静过来他会后悔的。
严末也已快步冲上前,抓着他的另一只手,嘴里急声劝道:“阿旭,先放手,别冲动,你就是现在把他杀了你妈也醒不过来。”
唐越笙本就苍白的脸倏地一变,剧烈咳嗽着:“你妈怎么了?”
他不问还好,一问唐旭尧本已经松下来的手又紧了起来,揪着他的衣领就想把人给拎起来。
唐旭尧此时的脸色很沉,也很平静,死寂的黑眸里酝酿着风暴,是山雨欲来前的平静,堆积压抑了两天的情绪在这一刻几乎全面爆发开来,几乎将他所有的冷静和理智摧毁。
陆然生怕他真的做出什么后悔莫及的事来,手臂死死抓着他的手掌,使劲儿想要掰开:“唐旭尧,你松手,冷静点。”
严末也一只手托着唐越笙虚弱的身子,另一只手死死掰着他的手,人急得就差没一拳朝唐旭尧揍去,又担心这么不管不顾地一拳下去后唐旭尧突然松了手,唐越笙刚遭受重创的身子再也经不起这般折腾了。
唐越笙脸色已经渐渐由苍白转青黑,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胸前的伤口也开始渗出血丝来,人看着随时会倒下,唐旭尧却没松手,只是紧抿着薄唇死死地盯着他,陆然看着真急了,抓着唐旭尧的手不自觉地一紧,劝着劝着竟然哭了起来:“唐旭尧,你别这样,求求你,冷静点……”
大滴的眼泪从眼眶滚落,落在他的手掌上,湿湿热热的,唐旭尧死盯着唐越笙的黑眸终于有了一丝波动,微侧过头望向陆然,陆然还在哭,手抓着他的手掌不敢松手,看他已望向她,也不管此时的狼狈,只是睁着被眼泪泡得湿润的双眸望着他,眼里带着哀求。
唐旭尧望着她,喉结上下剧烈地滚动着,抓着唐越笙衣领的手终是无力地垂了下来,严末急急地扶住了倒下来的唐越笙,另一只手急急地摁着呼叫铃,生怕唐越笙再出点什么事。
陆然无暇顾及唐越笙,上前一步,人就扑入他怀中,推着他往后退了几步,生怕他又失控,两只手也绕过他的腰,紧紧搂着他,情绪却有些控制不住,只是抱着他哭。
本来唐旭尧才是最需要安慰的人,可是她看着这样子的唐旭尧,她比他还难受,不过一夜之间,整个家变得支离破碎,说没就没了。
唐旭尧只是僵着身子站在原处任由她抱着哭,一动不动的,胸腔却随着跳动的脉搏剧烈起伏着,他所有的情绪都被压制在那里面,哪怕再痛苦,再难过,他也从不会在人前表露一丝脆弱。
以前整个唐家垮掉的时候,一家人至少还是在一起的,除了病重在床的唐越笙,至少一家人还是一条心的,再苦再累总还有家人陪着守着,如今的唐家,却只剩下唐旭尧一个人,整个家支离破碎,近乎家破人亡。
躺在床上的唐越笙虽还疼得厉害,人却已经缓过气来,声音还虚弱,许久才挤出一句话来:“阿旭他妈妈到底怎么了?”
他这一问陆然便感觉到抱着的身体又绷紧了起来,唐旭尧周身都迸发着深沉的怒和恨,以及许多别的情绪,陆然安抚不了,只能本能地收紧了手臂,紧紧抱着他,抬头望着他,哑着嗓子低低哀求着:“唐旭尧,我们先出去好不?”
唐旭尧垂眸望她,眼神很复杂,在那一片深不见底的墨色里,陆然甚至看到了一丝湿润,眼眶也隐约有些泛红,却极力压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