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绷带男用沙哑的嗓子说道。
“不客气,我猜你大概有麻烦,其实这里的人都害怕警察,卖X的、搞传销的、偷东西的,都在这里窝着,还有好多人没有暂住证,甚至没有身份证,对了,还有放高利贷的,我们都恨他们……你是不是也欠了高利贷?你的脸是被他们打伤的吗?”
“……”
“我要出去上班了,晚上才回来,你要吃东西可以自己去外面买,我放在柜子里的面条你也可以煮来吃,不过要算钱的哦!绝对绝对不要动那瓶洋酒,绝对绝对哦!”
绷带男继续抽烟,一言不发,考薇心想真是个怪人,走了。
她在一家工厂上班,给玩具小人画眼睛,一天上万个眼睛画下来,晚上做梦都是满天的眼睛。
深夜十点,考薇疲惫地回到家,挤最后一班公交车挤出一身汗,她想回家洗个澡,突然想到家里现在多了一名租客,一想到和一个连名字长相都不知道的男人在一个屋子里过夜,莫名地有点害怕,她有点后悔把阁楼租给他,是不是应该标明只租女客的。
用钥匙打开家门,楼下居然亮着灯,桌上用防蝇罩罩着几道菜,考薇打开一看,是青椒土豆丝、烧茄子、大葱炒鸡蛋,这些都是她扔在冰箱里快要烂掉的食材,居然被充分利用了。
做菜的人自己已经吃过了,他留下的这些是给考薇的。
考薇心中一暖,已经多久没有回到家,看到一桌现成的饭菜(虽然不是热腾腾的),仔细一想,不是“多久没有”,而是“从来没有”。
她的男朋友是不会做这种事情的!
绷带男不仅做饭,把屋子也收拾了一遍,考薇一阵欣慰,她打开柜子一看,突然瞪大眼睛,连忙冲上阁楼质问:“谁让你动那瓶酒的!”
绷带男跪坐在黑暗中,双手捂着脸,肩膀一动一动的,他正在哭,那是男人的哭法,声音不大却特别悲伤。
他身边放着半瓶洋酒。
考薇爬过去,拿着酒瓶看看,再次抱怨:“说了不要动这瓶酒的。”这次的声音温柔多了,她不忍心责备一个正在哭泣的人。
“对不起!”绷带男抽泣着说,“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他像魔怔一样不停地说这一句,似乎不是就这瓶酒道歉,而是在对别人说,对某个逝去的灵魂。
那种刻骨的悲伤感染到了考薇,她轻抚绷带男的后背,说:“你一定也是失去了最爱的人吧?”
绷带男扭头看着她。
“知道这瓶酒为什么不让你动吗?它是我留给我男朋友的,他说等有一天挣大钱了,要打开这瓶酒庆祝……”考薇有点哽咽,“他是个小痞子,十几岁就出来跟着大哥混,抽烟喝酒打架什么都干,认识他的时候我也是年轻不懂事,喜欢坏男人,有一次我发烧,他把我背到医院,结果医院下班了,人家说医生都走了,他捶着挂号处的窗户,凶巴巴地叫人家把医生找来,否则把医院炸了!那一瞬间,我才真正爱上他……”
考薇抹了一把眼泪。
“我跟他处了很多年,很不可思议,吵吵闹闹不知道多少次,有一次他出去嫖小姐,我知道之后气得发疯,他说出来混没办法,我说你就非要混,这么大了不能找份稳定的工作,他也不高兴了,说他就是要混出个名堂,当黑道大哥,到时候我就是黑道大哥的女人,一下子把我感动坏了,连气都生不起来了。可是我妈不喜欢他,见过一次面,我妈嫌弃得要死,他为了脸面居然说自己其实是警察派进黑社会的卧底,就跟《无间道》里的梁朝伟一样,我妈一下子高兴坏了,问他有正式编制吗,是不是还有工资可以拿,将来卧底结束会当领导吗?
“这句谎话把他害死了!我妈出去打麻将,一桌人都在炫耀自己的女婿,我妈忍不住也炫耀起来了,跟人家说,我未来女婿表面上是小混混,其实是警察派去的卧底,将来转正直接就是处长。这话传着传着,传到了他大哥耳朵里,当时他的社团里确实发生了几件不好的事,大哥一直怀疑有内鬼,这下子逮到了,那段时间他东躲西藏,搞得里外不是人,最后实在没办法,去警察那里自首,警察可乐坏了,一直盯的黑道社团里面,居然有人自己把自己发展成了线人,玩命地在他身上榨取情报,他每提供一个黑道大哥的犯罪证据,警察就请他吃一顿酸菜鱼火锅,他在警察局里吃了十二顿酸菜鱼火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