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珩煦对左相府的熟悉程度不下于荣国公府,区区笔墨纸砚,不到一刻钟便寻了来。
江洛修的近侍谨言亲自端了摆放笔墨纸砚的托盘,躬身步到云世礼身边。
昂着下巴斜了云侯一眼,蒂莲踱步上前,看着云世礼清稚悠然道,“写吧,我不关心你是怎么落水的,始作俑者等你回府后再详细写给你祖父看,我虽然救了你,却不想得罪别人。”,言罢伸手持起毫笔沾染墨迹,硬塞到云世礼手中。
月眸轻抬,蒂莲好整以暇的睨着云侯。
受人追捧敬畏多年,面对这个只及自己膝盖高的小娃娃一副趾高气昂理直气壮的模样,云侯竟然有些尴尬,垂目看了身边的爱孙一眼,启唇道。
“世礼,左相的千金,可是救你之人?”
云世礼的面色此刻苍白羸弱,握着笔的手纤白冰冷微微颤抖,深海般的墨蓝眼眸清澈凝着蒂莲,缓缓落笔,字迹纤挺翰墨流云,竟是一手漂亮极了的隶书。
“多谢,救命之恩当衔环相报。”
云侯见字缄默,再看向面前这白嫩漂亮的小女娃时,沧桑的眸色温和沉遂。
蒂莲双手一摊纵了纵肩,随即双手叉腰微昂着精细的小下巴,清脆道,“那,不知者无罪,何况你祖父乃是长辈,我不能与他老人家计较,但是你就不同了。为了救你我今日身心疲惫,本姑娘金枝玉叶屈尊降贵入这池塘救你,冒着丧命的风险且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我江蒂莲素来不喜欢别人亏欠我,是个锱铢必较瑕疵必报的小女子,衔环相报就不必了,你这小身板实在没有什么说服力,这样吧。”,食指勾了勾,伸出白嫩的右手摊在云世礼面前,蒂莲眉眼弯弯一字一句清晰计算,“这池子里的墨莲乃是番邦品种甚是娇贵,被你折断的那些算你便宜一点一百两;我这身衣裳是新作的,湘南的笼纱,苏绣的罗烟缎,鞋子上这东海大珠见了水亦有了瑕疵,算你三百两不算贵吧;外加舍身救你的劳力费五百两,被人冤枉的精神损失费一千两,或许还会偶染风寒,寻医诊脉的医药费一百两;还有最贵的,我相府多年的清誉险些因你有所损失,收你一千五百两。统共是三千四百两,四舍五入,我都给你这么便宜了,你也不介意碰个齐整啦,三千五百两,拿来吧。”
人烟密集的相府花园子此刻寂静无声,一旁围观许久的京都名门们被蒂莲这番话听得目瞪口呆咂舌不已,江蓠瞪着眼唇角抽搐,江邟忍俊不禁抿唇侧头,谢珩源凤眸微眯掩不住笑意,谢珩煦笑的没心没肺浑身颤抖,就连江洛修都有些哭笑不得,看着自家宝贝女儿,清沉的眸间难掩宠溺。
论起生意经,谁能是富甲天下的云侯的对手?但此时面对蒂莲这番歪曲扭解的讨债说法,却愣愣的不知该怎么回驳,这个丫头说她年幼吧,偏偏倔强聪颖不甘受辱能给人不留情面的一手痛击,说她早慧灵秀吧,可这一大堆话除了要银子外没有一句牵扯到要云家倾力相还的意思,她好像不明白云家的一个人情可以给左相府带来多大的利益,竟然就这样随随便便几千两银子就掀了过去啊。三千五百两放到一般的官宦家小半个月内还是凑不齐的,但是在云侯府面前,简直不值一提,不要说九牛一毛,便是九牛半毛都不算夸张。
老眸微眯,云侯凝目细细盯着眼前这女娃娃,只觉实在太过有趣,此子日后定然非一般女子。
云世礼亦被她说得愣住,墨蓝的桃花眸眨了眨,青白的唇色微动,轻轻放下手中的笔,静静看着蒂莲没有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