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她说听听你们的意见的时候,其实心中已经有自己的想法了。宁玥抿了抿唇,道:“三哥觉得呢?”
玄昭扶额,小丫头真狡猾呀,一下子把球踢给他了。
“咳咳!”清了清嗓子,他道,“说实话吗?我觉得陈二傻不错!”
王妃蹙眉:“昭儿!”
“陈涵之,好了吧?”玄昭从碧清端来的托盘里取了一杯茶。
王妃无可奈何地嗔了他一眼,又看向孙瑶道:“瑶儿觉得呢?”
“我……”孙瑶被王妃犀利的眸光看得不敢撒谎,“他长得挺俊的,看上去也老实,就是……陈家的门第稍微低了些,他又是个庶子。”
王妃点了点头,问向宁玥:“玥儿的意见呢?”
宁玥如实道:“我赞成三哥。”
“有眼光!”玄昭道。
王妃沉吟片刻:“陈家的门第嘛,确实配不上咱们。不过低嫁也有低嫁的好处,至少不必担心他们会苛待琴儿,只是……只是庶子,终究太上不得台面了。”
宁玥端着茶杯的手顿住。
玄昭没反应过来王妃口中的庶子有何不妥,他虽与玄胤从小打到大,但在脑子里没有庶子嫡子的观念,只有同母不同母的认知,他说道:“母妃你是没看到陈二傻,不是,陈涵之,那家伙的眼睛里……有东西。”
他指的是一种沉静的情绪,哪知玄小樱忽然抬起头来:“是眼屎吗?”
噗——
一屋子人全都喷了。
商议一番后,三人起身离开,王妃叫住了宁玥:“玥儿留下,我有些话与你说。”
孙瑶瞪大眼,怎么回事?
宁玥微微摇头。
“走吧,母妃又不会吃了四弟妹。”玄昭搂着孙瑶走掉了。
碧清也识趣地退了出去。
屋子里只剩婆媳二人,气氛有些诡异。王妃轻轻地笑了笑:“你回春堂近日的生意怎么样?”
王妃没事扯她的回春堂做什么,宁玥顿了顿,答道:“还行。”
“只是还行吗?我听夫人们说,你那儿的生意好的不得了了,她们每次去瞧病都得排老长的队,偏你那儿规矩严,使银子都排不到前头。”
宁玥听出了王妃的意思,淡淡一笑道:“我回头与掌柜说一声,母妃的朋友来了,直接带到我房中去看,不收她们的钱。”
王妃刚想提这个,被宁玥自己说了,这倒让王妃有些无所适从了,半晌,才又说道:“该收的……还是得收,她们不缺银子,只是别让她们久等,好歹是我手帕交,这点面子我还是得她们。”
说完,就后悔了,说好的白送东西呢?
宁玥笑道:“母妃的朋友就是我的长辈,送些薄礼是应该的,我明天就吩咐掌柜。”
王妃松了口气。
“母妃还有别的吩咐吗?没有的话我先去紫兰殿那边看收拾得怎么样了。”
“那个不必你亲自过去,叫碧清去就是了。”
所以……这究竟是有话说还是没话说?
宁玥纳闷地看向王妃。
王妃如坐针毡,先前答应得太快,仔细一回想其实有些担心儿媳会拒绝,毕竟,那是她自己的铺子,听说接手的时候亏损得不行,愣是被她一天天做起来的,如今成了全京城最大的药房,付出了多少心血,恐怕非常人所能想象。
“母妃有话不妨直说。”
“是这样的。”王妃正了正身子,“众人拾柴火焰高嘛,你铺子越做越大,将来需要的人手想必也越来越多,我这边刚好有个朋友想开药房,你们不如一起做吧!”
宁玥眯了眯眼:“母妃的……朋友?”哪个朋友?如此不知天高地厚,把主意打到了她头上!
“司空夫人。”
司空夫人刘婉玉正坐在回府的马车上,笑眯眯的,仿佛有什么天大的喜事即将降临到自己身上!
司空静在脂粉堆里受了冷落,心情不爽:“……娘!我跟你说那么多你到底听见没?”
“听见了。”刘婉玉敷衍地摆了摆手,“你放心,等你娘做了回春堂的东家,你想要多少吃的没有、多少漂亮衣裳没有,娘全都给你买最好的!”
那不过是小丫头,自己先入股,等时机成熟了慢慢地把铺子拽在手里,届时还不是什么都她说了算!日进斗金的店铺啊,自己只花三千两便入股了,郭玉那个蠢货,居然只抬了两千两的价,三千两换回春堂一成的股,娘啊,这可真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司空静一听娘亲要与马宁玥合伙做生意,不悦地撇过了脸,看向一旁抱着一盒猪肉脯发呆的司空成,娇嗔道:“二哥!我被人欺负了!你明天,把她们的哥哥全都打一顿!”
司空成以前的确这么干过,一个千金小姐在宴会上抢了司空静的风头,回头司空成便把她哥哥打成了残废。今天玄琴儿也抢了司空静的风头,但玄琴儿的哥哥不是司空成招惹得起的,司空静唯有把怒火撒在其他千金们的身上了。
司空成没坑声。
司空静推了推他:“二哥,二哥我跟你说话呢,你发什么呆呀?”
司空成满脑子都是宁玥白皙而修长的脖子,那肌肤,真是吹弹可破啊,往上是娇嫩的红唇,往下是饱满的丰盈……
这样的尤物,自己为什么没有早点遇到?
碧县,观州与云州交接的地方,玄家大军在此扎营,此时正值晚膳时辰,大家围坐在冰冷的草地上吃饭,他们的伙食很简单,两个老面馒头、一碗小米粥、一点酱菜。酱菜是宁玥准备的,油水足、盐分高,适合需要大量透支体力的他们。玄胤的伙食好点,但也仅仅是好一点点,风干的腊肉、带着沙子的米饭、酱白菜,再没多的了。
仗打得太久,国库空虚,军饷不多,不可能把一群士兵当成千金小姐们养着。而且士兵们也明白,军费开支过多的话,朝廷会往民间增收苛捐杂税,为了家人过得好一点,他们宁愿自己苦一点。
玄胤吃着碗里的饭,吃着吃着,咯嘣一下,咬到了一颗小石子,他吐掉,漱了口,继续吃饭。
杨幕僚看了他一眼,几乎无法把他同那个锦衣玉食的小纨绔联系起来。
饭后,玄胤拿出舆图,定定地看了起来。路上得到消息,都古的城主叛变,主动投靠了南疆。辽江以南,只剩下云州与奥城还在苦苦地撑着。
“临淄、冀州、辽城、都古,已经丢失那么多城池了。”杨幕僚叹息着说道,“西凉从没这么惨过,南疆这次……来势汹汹啊。”
玄胤神色不变,唇齿间流泻出一丝冷笑:“不就是兵器厉害吗?”
“说到兵器……”杨幕僚顿了顿,“臣得到消息,南疆造不出厉害的兵器了,据说是材料没了,他们这次攻打云州,与我们用的兵器是一样的,真是天助我也!”
天猪?怕是有人暗中相助才对。
“他们用的材料是玄铁吧?从天机阁买的。”玄胤道。
杨幕僚点头:“情报上是这样说的。”
“这可真是有意思,天机阁是司空朔的地盘,司空朔一边挑起战乱一边朝敌军贩卖军火材料——”玄胤冷笑一声,没再说下去。
杨幕僚问:“要告发中常侍吗?”
“你觉得眼前的时机合适?”
“不合适。”杨幕僚如实道,“皇上本就忌惮玄家,因着有四公子一直给玄家拖后腿,皇上尚且能忍,如今连四公子都出落得这么优秀了,皇上恐怕要将玄家视为眼中钉了,这个时候,千万不能弄垮中常侍。中常侍是唯一能牵制玄家的人,一旦他倒台,玄家就直接威胁到皇权了,皇上会不惜一切代价干掉玄家。”
狡兔死,走狗烹,历朝历代都是如此。玄胤一掌按在舆图上,像按住了整个江山一样:“迟早把他们都拔了!”
“报——报——”门外,响起了士兵的通传。
玄胤抬手,杨幕僚道:“进来。”
士兵把一封信函交到了杨幕僚手上,杨幕僚看完,对玄胤说道:“四公子,南疆大军已经在云州的南门外扎营了,他们一共有一万兵力——五千骑兵,五千步兵,主将是南疆公主皇甫燕。”
皇甫燕?母夜叉的姐姐?
苏府
皇甫燕坐在主位上,冷眼看着从苏沐手里拿过来的情报:“玄胤在北门外扎营了。”
“是,就在碧县,离北门仅仅五里。”苏沐讨好地答道。
皇甫燕将情报丢在了桌上:“既然是你们朝廷的援军,你就去把迎进来吧!”
“啊?这……”苏沐的喉头滑动了一下,“他进来的话,公主殿下……”
“你这边能调动的兵力一共多少?”
“一万五,另外五千驻扎在各个县城,要调动也不是不可以,得等。”
皇甫燕不甚在意地摆手:“不必了,你的一万五,加上我的一万,对付玄胤的铁骑绰绰有余。好了,你赶紧大开城门,把他们迎进来吧!”
“公主是想……”
“瓮中捉鳖!”
……
“客卿,客卿,客卿……客卿!”
马援陡然从昏睡中惊醒!浑身都冒出冷汗来,怔怔地望着帐顶,一瞬间,不知身在何处。
皇甫珊探过脑袋,杏眼圆瞪地看着他道:“袁术,你醒啦?”
马援扭头一看:“珊公主……”
皇甫珊眨了眨眼:“袁术,你都昏迷一整天了。”
“是吗?这么久……”马援说着,再一次望向了帐顶,他并不是想看什么东西,而是想思考一丝事情。
皇甫珊趴在床头道:“袁术,可清是谁呀?你一直在叫这个名字,是你女儿吗?”
不是可清,是客卿。马援的脑海里浮现起那张熟悉的俊脸,尽管过了十年、尽管变了不少,可那模子,依旧是他的客卿啊!
“公主。”他虚弱地说道,“容卿……容卿的父母是谁?”
皇甫珊想了想,说道:“他没有父母啊,他跟大帅一样都是孤儿。”
马援的胸口开始剧烈地起伏,他尽量克制,不让皇甫珊瞧出自己的异样:“我听说他是个茶商。”
“是呀!很早便自己做生意了,白手起家,厉害吧!”谈到容卿,皇甫珊的眼底闪过抑制不住的自豪与笑意,但很快,又沉下脸道,“但他那家伙啊,超级可恶!我上次就摘了他几颗菩提子,他就把我打了一顿!”
说着,她摸了摸屁股,过了那么多年,回想起来还隐隐作痛呢。
“对了,他为什么要抓你呀?他是不是看本公主不顺眼,所以才想教训本公主的人啊?”
“他……没告诉公主吗?”马援反问,他很期待,儿子是怎么与皇甫珊说的。
皇甫珊嘟着小嘴儿道:“他什么也没说。”
马援听到这话,微微地笑了。
菩提宫
容卿刚沐浴完毕,少年把他抱到床上,拿帕子为他擦干湿漉漉的乌发:“容卿,你说那家伙醒了没?要不要把他抓来问问。”
容卿翻开一页书,他衣襟半敞,莹润的肌理若隐若现,在烛火的映射下,散发出一股淡淡的诱惑:“不必了。”
“不必了?你难道不想知道自己究竟是谁吗?”少年换了一块干爽棉布,继续为容卿擦头发上的水珠,他的眸光不敢往容卿身上看,明明是个男的,却生得比女子还诱人,真是!
容卿淡淡地牵了牵唇角:“我是谁又有什么关系?这么多年,也没人找我,我可能本身就没什么亲人。”
“马宁玥呢?”少年说道。
“一个名字罢了。”容卿又翻了一页书。
少年清了清嗓子:“那个……我上次……其实不是闭关,是去西凉了,我找到了五个叫马宁玥的。”南疆没有姓马的,所以他才去了西凉,“京城那个马宁玥好像家世不错,开了间药房。”
就是人蔫坏蔫坏,跟你一个德行,少年心里补了一句。
容卿没了谈论的心情:“你回去吧,我睡了。”
少年赖皮地扑到床上,抱住他腰身:“我要跟你一起睡!”
“别闹。”
“就闹!”
咚咚咚!
门外响起了叩门声,紧接着,是素衣温柔的禀报声:“公子,夙火求见。”
漆黑的夜,一道暗影悄然溜出了房间。
他右手手腕骨折,缠了夹板与绷带,用起来十分不便,加上容卿那一阵的药效并未完全散去,他的武功也施展不出来,只能等到宫人们换班的空档,才从东宫溜了出来。
之后,他直奔菩提宫。
之前不敢闯,是认为自己闯不进去,然而现在,他知道那里面住着自己儿子,便是刀山火海他也要去一去了!
菩提宫的外墙极高,若是轻功还在,倒是能约过去,可惜现在——
徒手爬也不行,右手腕断了。
马援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在菩提宫转了一圈后,终于在东南角的位子发现了一个狗洞。
堂堂七尺男儿、西凉伏波将军,钻、狗、洞?
是自尊重要还是认回儿子重要?
马援一咬牙,跪着爬进去了。
素衣来到正门口,对黑袍老者欠了欠身:“夙火大人,公子有情。”
黑袍老者面无表情地走进了菩提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