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思琴低声道:“父亲?”
秦王妃回过神来,这才佯作镇定,对叶梨拱手一礼,道:“还要多谢叶大将军此次前来,否则、否则本王妃竟还不知晓,竟有人一直在用这种手段诅咒王爷。”
他眼中含泪,眉目清秀,显见也是一位符合如今的审美的美人儿,“只是,此事事关重大,还请叶大将军暂且莫要将此事对外告知。本王妃还想要查明真相,将幕后之人揪出。”
叶梨心道,这幕后之人,只怕多了去了。连今上都揪不出来,不敢去查,秦王妃自然也是查不出来的。
只这种事情,她不好劝,只道:“此事臣自然知晓轻重。不过,既秦王并非因病重而昏迷,不若寻些有本事的术士前来,或许有用。臣恰好识得一位师太,王妃和小殿下若是允许,事不宜迟,小殿下明日一早,可与臣一起去请那位师太,来为秦王招魂。”
秦王妃道:“不知将军所言是何人。”
叶梨道:“空慧师太。”
秦王妃眼前一亮,可还是看了女儿一眼。这毕竟是他唯一的女儿,秦|王府如今唯一的血脉。他有些担心,这也是其中一计。
但空慧师太极其难请,听说只见有缘人与诚心之人。若只是叶大将军独自前去,只怕空慧师太未必肯前来为秦王……招魂?
等等,招魂?
黄思琴却很有主意,拉了拉父亲的衣袖,就对叶梨道:“孝道在上,为了母亲,琴愿亲去,在所不辞。”
秦王妃张了张嘴,到底没说出拒绝的话。
叶梨又看了一眼床上的黄柔,观黄柔的面相果然有所变化,应该不会还要昏迷七年才能醒,且面上的帝王紫气越发浓郁,便放下心来,就此告辞。
***
叶梨刚刚踏入秦王王府的那一刻,京城里的许多人都骚|动了起来。
夺嫡之事,本是大事。
尤其是随着今上年纪越发大了,今春又病了一场。听说原是想要对外瞒着,结果今上病重,瞒不住了,才叫这许多人都知晓。
结果那位秦大将军,先是休了家里的那个苛待原配子女的夫人,接着就上门去了秦|王府,这难道其中,有甚个心思算计?
消息像是长了翅膀一般,传到了皇宫里,今上的耳中。
今上其实现在还在病着。
她已经年过五十,年岁不小了,也有了老人一般都有的毛病——自大、偏心、多疑、听不进旁人的劝。可她也也开始心软了。
她咳嗽了几声,才道:“柔儿昏迷了也有五年了,若醒了,也是件幸事。”
一句话,对这件事情给定了性。
今上身边的人顿时缄默起来,知晓这是任由叶大将军行|事,若是能让秦王醒来,自然是好事,若是没醒,也是秦王没这个运气。
说起来,秦王都昏迷了这许多年,除了秦王的家眷,很多人对此早都不抱希望了。
今上如此说,大约也是一位母亲最后的期盼了。
全然无人知晓,今上心中,还是很希望黄柔能醒。
今上本就是个元配嫡女,对于同样元配嫡出的黄柔,自然是抱有期盼。
只是当时情况复杂,黄柔在皇宫中,今上能护得住她,黄柔开府时,她的六个姐姐早都长成,拥有自己的势力,皇后有自己的女儿,后面更有年幼的皇女……今上想要护着黄柔,也根本做不到,只能期盼黄柔自己能熬过来。
不意黄柔到底还是着了道,那着了道的缘故,至今都没能查得出来。
今上将一碗苦汁子喝完了,心道,无论是叶大将军心中如何想的,若真的能将柔儿唤醒……这都是大功一件,着实当赏。
又或者是,叶大将军这些年了,终于想起来了原配子女的好,才会突然在秦王的府外驻足,然后被秦王的女儿给迎了进去?
今上摇了摇头,决定不去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至于叶大将军究竟是突然醒悟,还是喜新厌旧,她都不管了。
不过,那个能叫叶大将军幡然醒悟的美人儿,若能见上一面,倒也是不错的啊。
***
却说叶梨去了一趟秦|王府后,回到府中,就去看了这辈子的便宜女儿和便宜儿子一面。
叶安舒和叶安云都很是警惕。显见原身真心不是个好母亲了。
叶梨并未表现出多少和原身的不同,只皱眉将便宜女儿的院子看了一遍,又去看了便宜儿子的院子一遍,才道:“果然是过得不好么。”
叶安舒&叶安云:“……”
都十来年了亲,您这才知道吗?
叶梨叹气,仿若低语,道:“怨不得你们父亲,会托梦于我,骂我负心薄幸,不负责任。”
见叶安舒和叶安云二人面上有些怔忡,叶梨又转而道,“不过,就算是你们父亲托梦,可我要迎娶新人一事,也不容更改。”
叶安舒:“!!!”
她这么好脾气的人,都想骂娘了好不好?
叶安云:“……”
他都快气哭了!
一旁的叶嬷嬷:“将军……”您可别说了啊,越说越是负心薄幸,不负责任。
叶梨却继续说道:“可我也不愿旁人说我,是个不负责任的父亲。”
她拍了拍手,让人备下了笔墨纸砚过来,坐下执笔,道,“你们父亲的嫁妆,这些年除了一些大物件,大约都亏空了。不过也无妨,这些都换成金银,给你们姐弟补上。安舒是女儿家,自己的产业自己可挣,便吃亏些,只得三分之一,安云是男儿,便得三分之二。如何?”
叶安舒忙道:“都给弟弟吧。好女不吃分家饭,女儿可以自己挣,弟弟却不方便。”
叶安云却道:“姐姐是我的倚仗,该都给姐姐。”
叶梨:“都别吵,我说了算,都听我的。”
叶安舒&叶安云:“……”
你要自己决断就自己决断,干嘛还要问一句“如何”?还以为我们说的话能有用来着!
叶梨果断按着原身原配的嫁妆单子,把能寻到的东西寻出来,寻不出来的诸如布匹瓷器等等,全都换了金银,双倍补上,并为叶安舒和叶安云给分开了。
然后又列了张单子,分别给姐弟二人了三十万两的银票,在江南的十顷水田,京郊的两个庄子,京城的两个铺面。原身搜刮来的一些古董书画等,叶梨也挑了些,给了二人。
叶梨将单子给二人看了,继续皱眉:“新人进门,我尚且不知是否会宠爱他如同宠爱柳氏。便提前给了你们这些东西,唔,我再把你们院子的人的身契都给你们。
有了这些东西,我想,即便是我以后都不管你们了,你们也能过得好了。你们父亲若再托梦与我,我也能有个说法。”
她起身道,“行了,你们可还有甚要求?若是有,立刻便说,若是没有,呵呵,新人再过十日,就要进门。”
虽然叶梨并不想要做个渣妈,可原身就是这样的形象,叶梨便不打算改变太过。
而且,做个渣渣什么的,感觉,还是挺有意思的。
叶安舒:“……母亲,安云到底年纪不小了,可否送他去书院读书?”
如今也是有男子书院的,通常都是贵族男子就读。
叶梨嫌弃道:“想去就去。”然后打量了一番叶安云,又道,“以后你二人在府中的份例等,翻倍。唔,翻两倍。别穿着旧衣出去,给将军府丢人。”
又等了片刻,瞧见姐弟二人瞠目结舌又无语凝噎,这才挥袖离去,做出了一副十足的渣妈模样。
叶安云不禁道:“她既早知姐姐与我处境艰难,又这般有钱,为何从前从不肯管我们?这次恐怕也是父亲托梦骂她,才想起我们来。”
叶安舒叹气:“百样米养百样人,这世上父母,原本就不一样。母亲……至少现在算是可以的了。”
至少知道在新人进门前,先给他们些东西护身。
叶嬷嬷抱着姐弟两个:“哎,将军挺好的了,没见将军的这些身家,连那个柳氏都一直瞒着吗?可见将军只是性子如此,谨慎惯了,对谁都这样!”
叶安云懵懵懂懂的点头。
叶安舒:“!!!”嬷嬷是说,叶大将军不但对他们两个亲生儿女渣,对深爱的白月光柳扶风,一样的渣吗?
叶安舒:“……”心里好像莫名好受了一些来着。
***
叶梨处理好了便宜儿女的事情,确认二人既不会对她的身份怀疑,也可以有资本照顾好自己后,就将重点放在了将黄柔的魂魄召唤回来的事情上。
——柳扶风和柳知仁不足为虑。
原身原本就是个奇葩,所以才会被二人利用。柳扶风和柳知仁想要再换一个人利用,哪里还有这样的人选?
便是真的有,那人也不可能像原身这样,没甚家族。他们所换的人,必然早有家族儿女原配,那样的人,即便真的肯对柳扶风倾心,别人也会对柳扶风挑三拣四,这父子二人,必然不能成事。
叶梨现在要做的,反而是将黄柔召唤回来。
待黄柔醒了,有她辅佐,又是元配嫡出,那个位置,如何还会远?将来的女帝之位,也必然是黄柔的。
柳扶风和柳知仁的计划,就更不可能了。
翌日一早,叶梨果然在秦|王府门口,接到了黄思琴。
一行人打马出城,去了京郊的一处小庵堂,寻到了正在采摘草药的空慧师太。
空慧师太原本要躲,并不肯此时见人,尤其是见黄思琴。
可眼角扫到了一旁的叶梨,却是一顿。
叶梨微笑:“许多事情,宜早不宜迟,师太何苦执着七年之后,才肯出手?如今出手,岂非天时、地利、人和?”
空慧师太淡淡道:“天意如此,贫尼如何能逆天而为?”
叶梨却道:“天意?师太何不再看一眼天意为何?”
空慧一怔,盯了叶梨许久,始终看不出其面相,这才不甘心的移开目光,再算天意。
一炷香后,空慧蓦地睁开眼睛,眼中惊异一闪而逝。
黄思琴一撩衣摆,直接跪了下去,急道:“还请师太救我母,为我母招魂!琴感激不尽!”
空慧原想躲,末了却硬生生的受了这一拜,无奈道:“阿弥陀佛,天意,天意啊。”
天意既改,那么,她自然也不能逆天而为。
只是这招魂一事,恐怕这小殿下|身边这位自己就能做,偏要千里迢迢寻了她来做这件事,也是忒的麻烦。
空慧师太既要“顺天而为”,便也不再推辞,又黄柔之女黄思琴在,母女连心,便利用黄思琴来招魂。
法|场设好,空慧师太一针扎向黄思琴的右手食指。
空慧师太:“请小殿下呼唤令慈魂魄。”
黄思琴于是呼唤起来。
只是黄柔的魂魄始终未曾出现。
空慧师太额间微微见汗,黄思琴呼唤的嗓子都哑了起来。
叶梨这才动了,她执起黄思琴的手,拿着银针,道:“得罪了。”然后将黄思琴的十根手指头,一根一根的扎过去,毫不心软。
黄思琴带来的人想要阻止,被她给瞪了回去。
她继续呼唤:“母亲,母亲,娘……”
许是真是母女连心,许是天意改变,许是……叶大佬在这边镇着的缘故。
一行人从晌午忙活到黄昏时候,黄思琴脸上血色全无,声音都只能勉强发出时,叶梨微微眯眼,就瞧见了一缕魂魄,从天际飘飘荡荡而来。
先时还懵懂,后瞧见了叶梨,顿时,就笑了出来。
故人重逢,大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