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默被她这孩子气的举动给逗乐了,轻轻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含笑道,“今日怎么有空来找我?我记得今日你要去参加常夫人的寿宴。”
公仪音面上笑容淡了淡,“我正是为这事而来。”
“怎么了?”见公仪音神色突然凝重起来,秦默也收了玩闹的心思。
“常夫人和薛公双双昏倒府中,大夫说,常夫人中了砒石之毒,而薛公,则是过敏的症状。我和秦五郎都觉得,这里头定有蹊跷,所以想请你去查一查。”
“五兄也在?”秦默略有诧异。
“是。”公仪音点头,解释道,“他似乎与薛公私交甚笃,薛府中如今乱成一锅粥,他现在正在薛府中主持大局。”
“府中宾客怎么处理的?”秦默淡问。
“我怕他们当中藏有嫌犯,不敢贸然放他们离开。便让静仪出面先将他们留在府中,等调查清楚了再放他们走。”
“静仪?”秦默没有听过这个名字,不解地看来。
公仪音便把薛静仪的身世同秦默言简意赅地说了一遍。
秦默点点头,沉吟片刻道,“事不宜迟,我们赶紧出发。”清亮的目光在她面上打了个转,道,“阿音,你是坐车来的吧?”
“是。”公仪音偏了头看向他,“现在停在府衙门口。怎么了?”
“先去车上等着,我先下去交代一下荆彦,让他带一队衙役赶去薛府,我待会跟你一道坐车去过去。”
“好。”此时耽搁不得,公仪音自然也收了同秦默嬉闹的心思,正色地应了,整了整衣裳起身欲走。刚待站起,却见秦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凑到她面前,双手捧住他的脸颊,在她红润的唇上轻轻啄了一下。
“你……”公仪音杏目圆睁,一脸错愕地看着他。
秦默今日怎的这么热情大胆?阿灵和阿素在门口候着呢。公仪音脸一红,做贼心虚般朝院门口望去。好在两人低垂着头,没有朝这边看来,这才微微舒了口气。
“你做什么?”她抬头看秦默一眼,却被他眼中日光般明媚的亮色给灼得低下了头,心跳得飞快。
秦默实在长得太好,哪怕近距离见过他无数次了,还是每每失神。
看着公仪音红扑扑的脸颊,轻轻颤抖的长长睫毛,秦默唇边笑意愈深,如拂过松林间的清风,让人心旷神怡,只愿溺在这样的笑容里长醉不复醒。
“几日不见,阿音可有想我?”他的声音,温柔得像在蜂蜜中泡过的蜜饯,让公仪音的心里,不住地冒着甜滋滋的泡泡。
她低垂着小脸,不敢抬头看她,只糯糯道,“想……想……”
“那方才那一吻,就当是我找阿音讨要的见面礼罢。”他低低笑一声,如浮冰碎玉般清凉,微凉的指尖碰了碰她滚烫的脸颊,道,“快去吧。”
公仪音匆匆应一声,含羞带怯睨他一眼,急急忙忙离开了听松轩。
出了听松轩,阿灵好奇地看着她灿若流霞的脸庞道,“殿下,您脸怎么这么红?可是太热了?”
公仪音含含糊糊应了,不敢多说,只低着头催促她们走快些,以掩下内心的羞涩。
在车上没等多久,便听到车外有细微人声传来,竖起耳朵一听,正是秦默的声音。
“你们殿下在车里吗?”
得到宁斐的应声,秦默跨上车辕,掀开彩绣车帘进了车厢。
公仪音只觉眼前有光亮一闪,紧接着,便看到秦默清俊的身影进了车内。她还沉浸在方才那个吻中,一时没敢抬头看她。
阿灵看了两人一眼,眼波一转,笑嘻嘻戳了戳阿素道,“阿素,我和你去外边吧。”
阿素一愣,狐疑道,“外面坐得下么?”
阿灵朝她挤眉弄眼道,“挤挤就坐得下呀。”说着,朝公仪音抿唇笑笑,拉着阿素掀开帘子钻了出去。
阿素在黎叔身侧坐下,阿灵挤入宁斐和黎叔中间,也坐了下来。
宁斐朝旁边挪了挪给她腾出些位子来,转头看着身后的车厢奇道,“你们怎么出来了?”
“车里太挤了。”阿灵冲他眨了眨眼,笑得狡黠。
宁斐看一眼身后微微晃动的车帘,又看一眼坐了四个人的车辕,心道,车里太挤了?车外更挤吧?
见宁斐面露不解之色,阿灵拿手肘捅了捅他道,“呆子,九郎在里头,自然要给他和殿下留出一些空间来了。”
宁斐神色黯了黯,低了头沉默不语。
阿灵狐疑地看他一眼,面露不解之色,咬了咬唇道,“宁斐,你最近是不是有心事啊?我怎么看你成日愁眉不展的模样?”
被阿灵戳中心事,宁斐身子一僵,不敢抬头看阿灵,下意识否认,“没……没有。”
“是吗?”阿灵语气微微上扬,似有些不信,一双玲珑大眼紧紧盯着宁斐,倒把他看得不好意思起来,耳根处不由自主飞起一抹红晕。
“嗯……嗯……”宁斐结结巴巴应了,怕阿灵再继续这个话题,忙岔开话题道,“那……那个,薛府发生什么事了?”
见宁斐问起这事,阿灵收起笑容,将方才发生的事同宁斐简短地说了一遍。
宁斐这才恍然,点点头谢过了阿灵,目光直视前方不再出声。
阿灵若有所思地瞥他精致冷然的侧脸一眼,唇角笑容退去些许,不知想到什么,眸中凝聚起一层薄薄的水汽。
此时的车厢内,秦默也在问着公仪音关于常夫人和薛逸海晕倒的具体情况。
“这么说,薛公当时是在戏台上突然晕倒的?”秦默沉吟着问道。
“是,只是当时我有些走神,没看清薛公倒下的具体情况,等我回过神来时,他已经被华韶班的人团团围住了。”
“可知薛公是因何物过敏?”
公仪音摇摇头,“还未来得及查出。”
“那常夫人的情况呢?”
“常夫人当时看到薛公晕倒在台上,大惊失色,忙跑了上去,抱着薛公哭了一会,谁也没料到她站起来时,身子却突然一晃,也跟着倒在了地上。”
说到这,她脸上露出一丝后怕的神色,“当时我只当常夫人是惊忧过度才昏过去的,不想大夫却说她中了砒石之毒!”
秦默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凝视着她的眼睛柔声道,“那常夫人和薛公现在情况如何?”
“大夫开了药,说是服了药之后应该很快就能醒过来。”
默了一默,公仪音微微抬了眼睫看向秦默,眼中是满满的不解,“阿默,你说……究竟是谁人如此狠心,竟下此毒手?薛公早已退隐,常夫人素来低调,待人又温柔可亲,怎么会有人想要害他们?”
秦默若有所思地摇摇头,“现在没有经过调查,一切都还不好说。不过,很多事情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这话说得在理。
公仪音赞同地点了点头,每个人的心里,总藏着一星半点不想让他人知晓的秘密。便是温柔可亲如常夫人,应该也不例外吧。
“最近宇文渊可有异动?”见眼下讨论不出个所以然来,公仪音转而问起了宇文渊的事。
秦默似笑非笑看着她,带了几分玩笑的意味,“阿音倒是对宇文渊关注得紧。”
公仪音睨他一眼,理直气壮道,“自然。他就像一颗随时会炸开的炮仗一般,我自然要关注着些。”
“放心吧,有三皇子看着,他暂时翻不出什么风浪来。”
公仪音若有所思地睨他一眼,眸中盈盈光华流转,“我放心的不是三皇子看着,我放心的,是你的人在盯着呢。”
秦默低低笑出声,“你怎么知道我派人盯着?”
公仪音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因为那你是秦默啊。宇文渊此次来建邺,一看便没安什么好心,你自然要派人盯着些,否则宇文渊要是出什么阴招,岂不是难以招架?毕竟,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不是?”
“你倒是对我放心得很。”秦默淡笑。
公仪音绽放出一个清丽的笑容,日光从外斜射进来,照在她莹白的颊边,一对梨涡若隐若现。她今日略施了粉黛,愈发显得通身盈盈光华闪现,竟比腰带上镶嵌着的那五彩琉璃珠玉还要耀眼几分。
牛车很快驶回了薛府。
因着府中突如其来的变故,薛府门口被严密把守着,面容肃然的灰衣仆从排成一排站在门口,不让任何人出来。
公仪音和秦默刚下车,恰好荆彦也带着一队衙役从后头赶了上来。
秦默向门口守门的护卫出示了延尉寺的腰牌,示意荆彦拨几名衙役把守住门口。
荆彦依言行事,目光往秦默身后一扫,突然怔住了。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恢复女装的公仪音,只觉这一刻,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眼前的公仪音,一袭清新的湖水蓝曳地长裙,高耸的留仙髻上斜簪一根碧玺流苏簪,耳边是一对水滴状碧玺耳坠,顺着她的走动微微晃动着。碧色的光芒映照在莹白的肌肤之上,愈发显得容色惑人,恍如偷闲下凡的神仙妃子。
荆彦愣愣地盯着她,不由看呆了去。
秦默瞥一眼荆彦,刚待出声,却听得公仪音“噗嗤”一笑,伸手在荆彦眼前一晃,露出珍珠米粒般细碎的牙齿来,“荆彦,你怎么呆了?”
荆彦这才回了神,不好意思地垂了头,“我……你……”
“我怎么?”公仪音侧头朝着她娇俏一笑,成心逗逗他。
“你……你……”荆彦“你”了半天也没你出个所以然来。
看着他这副语无伦次的模样,公仪音愈发乐不可支起来,眼眸一眨,似有一汪春水盈盈流淌,“我怎么?我长得太美了,让你看呆了去?”
“是……”荆彦下意识点头应了,很快又反应过来不对劲,忙否认,“不……不是……”
秦默在一旁清了清嗓子,荆彦蓦然回神,尴尬地笑笑,垂了头不再看公仪音。
秦默率先进了薛府。
公仪音凭着记忆,先带秦默和荆彦去了薛逸海和常夫人院中。
门外垂首候立的女婢见几人到来,其中一人认出了公仪音,忙行了个礼,挑帘请几人入内。
薛静仪正在常夫人的床榻旁守着,双目红肿,一脸无措的神情。
听得身后动静响起,她扭头看来,见是公仪音,忙吸了吸鼻子迎了过来。
“无忧。”
公仪音点点头,指着秦默和荆彦向她介绍道,“这是延尉寺寺卿秦默和司直荆彦。”
薛静仪忙朝两人行了个礼,“静仪见过秦寺卿,见过荆司直。”
秦默虚浮一把,示意他不用多礼,目光看一眼床榻上面色苍白的常夫人,道,“方才的事无忧已经同我说过了,常夫人现在情况如何?”
“方才已经服过药了,只是还未醒来。”
“薛公那边呢?”
薛静仪摇摇头,眼中一抹忧色,“也没有苏醒。”
见她一脸难受的模样,公仪音忙出声宽慰,“静仪,你也不用太过担心,大夫说了,服过几贴药才能见效,你放宽心再等等,应该很快就能醒过来了。”
薛静仪忧心忡忡地点点头,朝公仪音挤出一抹苍白的笑容。
“女郎在此候着吧,我们再去薛公房中看看。”秦默道。
薛静仪应了,道,“我带你们过去。”说着,示意侍书在此好生照顾着常夫人,自己引他们过去薛公房中。
薛逸海方才也服过一次药了,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药香,房中气氛显得有些压抑。
守在薛逸海床榻旁的女婢见薛静仪过来,忙上来行了礼,又安静地退至一侧。
薛静仪看着躺在床榻上面无血色双目紧闭的薛逸海,内心那种仓皇的无力感又如排山倒海般涌来,眼中不由一酸。只是这么多人在,她自然不可能表现得这般脆弱,吸了吸鼻子将涌上来的泪珠生生压了回去。
荆彦好奇地看着薛静仪的面上神情,眼中闪过一抹赞赏的神色。
“静仪,薛公对什么东西过敏?”不同于常夫人的中毒,薛逸海的过敏到底是人为还是不小心所致,现在还无法确定,所以当务之急是要找出过敏源出来。
薛静仪歪着头想了一会,“我记得,父亲只对海鲜过敏,从前他并不知晓吃过一回,当时就昏厥了过去。只是……”薛静仪皱了眉头,“海鲜本就是稀罕之物,府中并未常备,今日席上的菜肴中也没有海鲜制的食物,我实在想不通父亲为何会过敏啊。”
她眯着眼睛,使劲回想着,突然,眸色一亮,道,“对了,父亲似乎还对蔷薇过敏!”
“蔷薇?!”公仪音狐疑看去。
薛静仪肯定地点点头,“是的,父亲有一次在一位同僚院中闻到了蔷薇香,当时也是出现了不适的症状,只是幸好吸入得少,没有什么大碍,休息了一会便好转了。从那以后,府中便禁止养蔷薇了。”
公仪音用力吸了吸,试图分辨出空气中是否有蔷薇的香气来,只是房中来来去去这么多人,又飘着药香,其中夹杂的气味十分难分辨。
她脚下一动,刚准备朝薛逸海床榻靠近些再仔细闻闻,突然听得房外有一阵喧哗之声传来。
公仪音不由皱了眉头。
明知常夫人和薛逸海昏迷不醒,谁这么没有眼力劲儿,竟还在院中大声喧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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