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姐听得这话,却是一怔。她虽素日不信阴司报应之类的话,到底大姐儿是自个身上掉下来的肉,心内也是疼爱的,便想了一想,道:“你说的是,到底不费什么。平儿,记着这一桩,不拘什么庵堂寺庙的事儿来了,就说一声儿,我一道办了。”
平儿忙应下了。
然则从这般顺手办了的意思里,春纤便能看出凤姐对此不甚信服的心,当即也不再多说这个,随意说了几句旁样的话,就是告退。平儿见状,忙起身送了一送,走了小半段路,瞧着周围无人,她便问春纤:“大姐儿素日弱的,这真有冤孽报应的?我常日也听得一两声,倒不如你说的仔细,可是哪里听来的?”
“平姐姐,俗语道:善恶皆有报。又有说不是不报,时辰未到。这般做事儿,不管灵不灵,横竖也不会坏了事的,又有什么干系?我素日里常听这话,因想着,不管好不好,与人为善,不管有没有好报,总是一桩好事儿呢。”春纤瞧着平儿似有所动,因想了想,才道:“再者,我也得了过世的祖母托梦,叮嘱了我许多话。我想着既是有故去的人托梦,这神佛报应自然也是有的。”
平儿目光一闪,也是点头,笑着道:“你说得很是。”
由此,她又是多送了一段路,才是回转。
春纤心下思量了一阵,又觉此番自己说道得并无差池,便暂且放下这事,又想着去晴雯那儿一趟:明日便是她的生辰呢。不想这一面思量,一面走着,当头转过一处假山石,迎面就撞着一个女孩儿。
所幸都不过是哎呦一声,倒退了两步,却没什么妨碍的。
春纤揉了揉额头,抬头一看,却是个眉眼细巧,俏丽干净的女孩儿。只是她神色懒懒,目光厌厌,却透出几分春困之态来。她这儿打量两眼,口中已是道:“是我不防头,倒是撞着了你。”说着又是伸手搀扶了一下,越加柔和:“可磕碰着了什么不曾?我们先去那边儿坐一坐。”
小红原是额头磕了一下,这痛楚却是来得快,去得也快,并不妨碍,又见着是春纤,忙放下捂住额头的手,笑着道:“是春纤姐姐。我没事儿,不过额头磕了一下,没甚么的。”
春纤依旧强拉着她到了边上的亭子坐下,又问名字哪个房里等话,小红便道笑着道:“我是宝二爷房中的小红,原唤作红玉的,因着重了二爷并林姑娘的名儿,就自换了。今儿袭人姐姐因我们那儿的喷壶坏了,使我去林姑娘那儿借一个用呢。”
“原是如此。”春纤听得是小红,心下便是一动,暗想:按着书中说来,这却是个知恩图报的,又是管家之女,性情也机敏,虽有几分攀高的心思,可这世间谁人不想着上进呢?不失了品性就好。
由此,她便微微一笑,道:“既如此,我与你一道去。本来我是想着去看晴雯的,明儿就是她的生辰呢。不想方才一看,竟落下了一样东西,却得回去取了来才好。”
如此说谈了半晌,又再三问了小红无碍,春纤才是与她一道去了喷壶,顺手又换了一个荷包,便一道儿去了怡红院。袭人见着她过来,边上还有一个小红,便自笑着道:“怎么借了个喷壶,倒是把你也借过来了?宝玉知道,必定高兴的。”
“二爷高兴什么?却是晴雯须得高兴,明儿她生辰,偏生我们那里有些事儿,未必能过来,我便索性早些送了贺礼过来。”春纤听得袭人这话,心下冷笑,口中却是说得正经:“她现在哪儿呢?”
“正在东面的屋子里呢。”袭人听得这话,偏了偏头,笑着道:“你们素日好的,也在意这个?我瞧着有心便是了。”
“不过一点意思罢了。”春纤口中应了两句,便是往晴雯处而去,不经意一回头,却见着袭人犹自含笑站在那里,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似有所想。她微微抿了抿下唇,便自打起帘子到了内里。
晴雯正自坐在那里做针线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