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进宫 (8)(2 / 2)

祸国(上) 十四阙 2371 字 2022-10-03

姜画月吃了一惊,心想你还敢给我添事?那边昭鸾已连忙点头道:“没错,表姐,你有什么心愿?阿鸾和贵人一定想方设法地帮你办到!”

薛茗的手停住了,怔怔地望着那个木鱼,仿佛痴了一般。昭鸾还待说话,姜沉鱼一拉她的手,示意她不要作声,因为此刻薛茗心里必然在进行着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成败就在她的一念之间,旁人若是多言,恐怕反而会起到反效果。

如此过了很长一段时间,薛茗忽然发出一声惨笑,继而摇了摇头,再次去敲她的木鱼。姜沉鱼心里暗道不好,皇后毕竟还是没过那道坎,看来不得不推她一把了。当下,她上前两步,按住薛茗的手道:“皇后!”

薛茗有些呆滞地抬起头,看着她,不作声,也不动怒,平静的脸上,有着心如死灰的漠然。

姜沉鱼道:“皇后幽居深宫,自可以不再理会外界任何俗尘凡事,寄情于佛,但你可知,外面血光已起,你的族人们正遭受着一场浩劫?你真忍心弃他们于不顾么?”

薛茗喃喃道:“我一被废之人,不忍又能如何?你们走吧,以后也莫再来了。”

姜沉鱼盯着她道:“你没试过怎知不能?你只道自己有心无力便可脱罪么?你如今袖手于外,可曾想过百年之后,黄泉路上,如何去见你那一百三十七位族人,以及无数的列祖列宗?”

薛茗重重一颤。

“沉鱼只是一介女流,不会说什么大道理。只不过前阵子看见一件事,很有感悟,现在说出来,与皇后一起分享吧。”她换了另一种口吻,缓缓道,“沉鱼一次路过厨房,见厨娘在烧鱼,滚沸的油锅里,活鳝丢下去,全都挣扎了没几下就死了,唯独其中一条,拼命地弓起身子,迟迟没死。厨娘觉得奇怪,捞起来剖腹一看,原来,那条鳝鱼腹内有籽。它为了保护自己的孩子,所以才那样拼命地垂死挣扎。”

薛茗闭上了眼睛,胸口起伏不定。

姜沉鱼凝视着她,每个字都说得很慢:“皇后,连鱼类尚知为籽求生,更何况人?你,真的什么愿望都没有了吗?”

薛茗的嘴唇颤动着,最后慢慢睁开眼睛,流下泪来。她伸出颤抖的手,一把握住昭鸾的胳膊道:“阿鸾……”

“表姐,我在呢!”

“我们薛家罪孽深重,死不足惜,唯独薛采,年方七岁,那些个害人的龌龊事,通通跟他没有关系。但皇上既然已对薛家动手,势必要斩草除根,断断不肯独饶了他。如今,我只能求救于你了……”

昭鸾煞白了脸,颤声道:“我我我……我也不想小薛采死啊,但是我,我……皇兄他不会听我的……”

“求你去求太后,求太后念在我们薛家保卫疆土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分上,留薛采一命!”薛茗说着弯腰跪倒,叩头于地,咚咚有声。

昭鸾慌乱道:“我答应你,我答应你一定去求太后!无论结局如何,这话,我一定给你带到太后跟前!”

薛茗紧紧抓着她的手,一字一字沉声道:“如此,我替薛家一百三十七人一起谢你了!”

旁边,姜沉鱼望着这一幕,静静地站着,没有任何表情。

回到嘉宁宫后,昭鸾便先行回去了,姜画月屏退宫人,独独留下沉鱼,盯着她看了许久,最后跺足道:“我的姑奶奶小祖宗,你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做了些什么?”

姜沉鱼淡淡道:“知道。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你清楚?我看你是疯了!你先是擅自让昭鸾去看薛茗不算,还拉着我一起去看,后又唆使薛茗向昭鸾求救,留薛采一命。估计这几天昭鸾就会想办法去求太后了,此事若惊动了太后,就真的不可收拾了。能不能最终留下薛采我不知道,但我知道皇上知道了肯定会生气!你害死我了,妹妹,你这回,可真的是害死我了!”

“姐姐少安毋躁……”

姜画月急道:“我怎能少安毋躁?你这是怎么了?平日里最不愿趟浑水的人就是你,今儿个怎的变得如此主动,非要把事往自个儿身上揽呢?”

姜沉鱼轻轻一叹,低声道:“也许只不过是因为我知道,我们已经人在局中身不由己了。如不反抗,必死无疑。”

见她说得恐怖,姜画月吃了一惊:“你说什么?”

“图璧四大世家,王氏已灭,而今轮到薛氏,剩下的姜、姬二家,难道姐姐真的认为会并存共荣?”姜沉鱼嘲讽地笑笑,却不知是在笑谁,“就算姜家肯,姬家也未必肯;就算姜、姬两家都肯,皇上也不会肯……”

姜画月越听越是心惊,发悚道:“妹妹你的意思是?”

“一直以来,薛、姬、姜三大世家,与皇帝之间,有一种微妙的平衡。这种平衡牵制着局中的每个人,因此才形成了表面上的平和。而今,皇上执意要打破这种平衡,除去薛家,如此一来,璧国的势力必将再次重组。而这一次重组之后,姐姐认为,对皇上一直不是那么死心塌地凡事讲究个明哲保身的我们姜家,还会有立足的可能么?”

姜画月一颤,再也说不出话来。

“所以,要想姜家没事,薛家就不能亡,而要给薛家留一线生路,目标不在薛茗,而是薛采。”姜沉鱼深吸口气,分析道,“薛茗已废,孤身一人在冷宫中再难有所作为,但是薛采不同,他还很小,还有无数种可能,再加上他与生俱来的天赋、才华,还有薛家根深蒂固的人脉,这些都是他日东山再起的资本。这个孩子,一定要想办法保住!”

姜画月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妹妹,忽然觉得她变得好陌生,纵然眉眼五官还是那熟悉的模样,但从她身上流露出的,却是自己从不曾发觉的慑人气势。

她什么时候起变成了这样?

又是因什么而改变的?

“能怎么保住?”姜画月颤声道,“就算太后知道了,开口向皇上求人,就皇上那脾气,也未必会卖这个人情。要知道,皇上毕竟不是太后亲生的,供着她,也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

姜沉鱼的眼波如水般的朝她漂了过来,明亮之极,亦锐利之极:“太后当然不行,但是姐姐怎忘了有一个人的话,皇上却是绝对会听的。”

“谁?”

“公子。”

没错,如今满朝文武中,若说谁是真正对皇帝有震慑之力,且真正能救得了薛采的人,只有一个——淇奥侯,姬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