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祖父提起父皇,李豫不禁潸然落泪,他知道祖父幽居在此,与外间不通消息,恐怕还不知道父皇中风卧床的事。对于李豫的反应,李隆基则有些摸不清头脑,难道这乖孙儿的眼睛里流露的不应该是恐惧吗?怎么会是伤心?
“祖父可能还不知道,父皇在半年以前就,就中风卧床,朝政也都落在了张氏和李辅国这两个祸国之人的手里!”
李亨居然中风了?
这个消息太过震撼了,李隆基一时心神激荡,又一时沮丧灰心。他忽然间发现,外面的世界似乎多他不多,少他不少。天子中风这么大的事,他居然到了半年之后才得知。如果不是李豫杀进太极宫,恐怕仍旧会被蒙在鼓里。
“难道张氏勾结李辅国蒙蔽天子,试图作乱?”
这据话明为发问,实际上却是再给李豫指路。但凡起兵,都要有站得住脚的理由,而清除奸佞,解救天子自然就成了结结实实不容辩驳的理由,
外戚和宦官在历朝历代都是祸乱朝纲的源头,主强而臣弱时,两方的势力会被皇权压制于鼓掌之间,但现在主弱而臣强,反噬也就在所难免。
李豫痛哭失声,跪倒在李隆基面前。
“父皇早就成了张氏的傀儡,请皇祖父为孙儿做主啊!”
“孙儿放心,祖父现在就代天子逆诏书,号召天下兵马,进京勤王!”
说罢,李隆基晃晃悠悠的四处寻找笔墨纸张,忽然,又顿住了,问道:
“秦晋现在何处?”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一个极为重要的人物,秦晋坐拥神武军又有守卫长安的大功,羽翼早就丰满,长安城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又怎么能少得了此人呢?
李豫抹了一把眼泪。
“秦大夫此时人在洛阳。”
“洛阳?”
李隆基惊得整个人都跳了起来,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李豫实在难以相信,看起来老迈不堪的祖父居然能做出如此匪夷所思的动作。
“祖父小心!”
他生怕祖父有任何闪失,赶紧上前去扶住了李隆基。
而李隆基的心里却带着难以言说的绝望。
“孙儿只说,秦晋是不是带兵,克复,克复了洛阳?”
李豫点头,李隆基则闭上了眼睛。
“糊涂,糊涂啊,你父皇为何不另遣大将?还是秦晋趁着你父皇中风……”
李豫赶忙道:
“祖父误会了,父皇此前派了宰相房琯领十数万精兵东征,可谁想到功亏一篑,竟全军覆没。秦大夫也是不得已之下才……”
李隆基猛的睁开眼睛,怒斥道:
“糊涂,都到了现在这般地步,你还替他说话?此人将来就是曹操,司马懿!晚了,晚了,他现在羽翼早成,又携两京之功,天下间还有谁能动得了?”
这时,李隆基内心的沮丧无以复加,他甚至希望儿子李亨没有中风,如果李亨尚能掌控朝局,无论如何也比面前这个善良稚嫩的孙儿要强上许多。
陡然间,杀声大盛,如海浪一般,一浪浪的涌进了甘露殿。
祖孙二人这才惊醒过来,他们除了要面对远虑,更有迫在眉睫的近忧。
李豫将长安城内的兵力对比大致讲述了一遍,李隆基听后心里已经一片冰凉,在他看来,纵使李豫有了大义握在手中,那也是废纸一张。张氏和李辅国手握十万禁军,对付只有区区数千人的东宫六率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良久,李隆基才叹了口气。
“孙儿莫要做无谓的抵抗,尽速由北禁苑逃出城去吧,有多远逃多远。不,到冯翊郡去,冯翊太守杜甫还算忠直,必会保你安然无恙!”
李豫心下大惊,他原本要借着皇祖父的积威做最后抵抗,想不到皇祖父居然对此不抱任何希望。
“走,走啊!再磨蹭下去,连北禁苑的宫门都要被乱贼控制了!”
李隆基狠下心肠再三催促,李豫仍旧不愿动身。
“难道非得祖父死在你面前,才肯走吗?”
“皇祖父也与孙儿一并走吧!”
李豫热泪盈眶,终于决定听从祖父的安排,逃出长安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