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子琦这句话里一连重复了两次那就是假的,实际上其心理与之恰恰相反,观察和直觉告诉他,远处高杆上的就是安禄山未曾烧毁的级。
开国皇帝的尸被人烧了且不算,而且级还被挂在京师的城外,以要挟守军,这等怪事,可是有史以来未曾出现过的。他刚想回去觐见天子安庆绪,半路上却遇到了急吼吼赶来的安守忠。
“大行皇帝遗在唐兵手上,陛下已经听说了,痛不欲生,涕泣不已,已经下诏让我等不惜任何代价,一定要迎回……”
安守忠的话还没说完,尹子琦就怒意上涌,将其打断。
“怎么迎?为了区区虚名,难道连洛阳都不要了吗?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矢口否认,一口咬定是唐兵在作假使诈,如此,如此才能保洛阳勿忧,保军心不散!”
看着愤愤不已的尹子琦,安守忠长叹一声。
“你道老夫没苦劝陛下吗?嘴都磨破了,没用,没有一点用,陛下不听啊。还有严庄在一边煽风点火……这事没有缓的余地了,快想办法吧!”
尹子琦也是倔强,并不打算认命。
“老将军先去城上安抚人心,尹某去见陛下……”
安守忠看着虚弱不堪,又振作精神的尹子琦,欲言又止,最后只摇了摇头,打马赶去城墙上安抚人心。
而尹子琦又焉能不知道安守忠欲言又止的是什么,只是这件事的影响太大,绝不能任由安庆绪恣意妄为。
其实,安庆绪并非恣意妄为,他也有自己不得已的苦衷。杀父弑君,谋朝篡位,这些都是外人反对他的理由。而安禄山的级忽然出现在唐兵手里,这就更给他出了个大大的难题。假如放纵不管,只会助长这种理由的正当性。为了不使这些理由看起来那么正当,则必须做点什么。
于是,不惜任何代价夺回安禄山的级也就成了迫切的需要。想要正名,这是个绝佳的机会,倘若能不惜代价的夺回大行皇帝遗,想必会多少挽回一些人心。
再加上严庄时时在耳边提醒,安庆绪更是觉得只有这么做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世人都道做皇帝好,打破了头也要抢着做。如今,朕得偿所愿,如何还没有做晋王时快乐了?如果有的选,朕宁愿不做这个天子!”
“陛下慎言啊,天子乃天命所归,代天行事,一切自有定数,岂是想不做就不做的?”
严庄自大行皇帝丧礼之后就一直守在安庆绪的身边,十分清楚现在的安庆绪内心中充满了不安和恐惧,如果他不做这个皇帝,洛阳城就再也保不住了。
“严相公说的对,朕的确是天命所归。朕总听说,老天要饿体肤,劳筋骨,才能使人成就大业,现如今朕也正在经历这个过程吧?”
若再往常,严庄一定会为安庆绪胡乱引用古语而暗暗笑,但此时此刻他早就笑不出来了。
“陛下,不管外面的级是否大行皇帝遗,都必须当做真的迎回来。否则,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相公不提醒,朕也自会省得,只料不到唐兵如此卑鄙,竟用死人来要挟!”
严庄歪着头,思忖了一阵,道:
“如果臣猜的没错,这一定是秦晋的手段,此寮奸狡过人,绝非常人所及,我朝多少名将都栽倒在他的手下,陛下只有不按常理出牌,让他的谋划落空,才有大败他的可能!”
对此,安庆绪深表赞同。
“朕知道,这就是兵法中的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如果咱们事事都按照秦晋贼子的意愿,岂非一步步走入早就设好的彀中?那才是自投罗网呢!”
严庄点头道:
“陛下圣明,正是此理!”
君臣二人正叙谈间,宦官入殿禀报:
“陛下,尹子琦求见!”
安庆绪对尹子琦的心情是矛盾,既要用此人,又因为他丢了光了精锐而心生怨恨。
“不好好的奉诏守城,倒朕这里来作甚?”
“尹子琦自己说有要事,必须觐见陛下!”
安庆绪的本意是打走尹子琦,但想了想还是让宦官宣其入殿觐见。
“陛下,尹子琦此来一定是要求陛下收回诏命,陛下可想好了如何应对吗?”
严庄说的斩钉截铁,弄的他更是心烦意乱。
“朕乃天子,何须顾及臣下的感受、不满意直接斥骂就是,他若敢提一字一句,看看朕不骂得他狗血淋头!”
不多时,尹子琦在宦官的引领下进入殿内,冲着安庆绪三跪九叩之后刚要说话,安庆绪则抢先一步道:
“慢着说话,朕有言在先,若是涉及大行皇帝遗还是免了吧,省得朕骂你!”